這模樣簡直是與俞峻他年輕的時候如出一轍,那一瞬間,新帝微微恍惚,眼前浮現出了當初還在國子監的俞峻的模樣。
也是這麼一副,沉得住氣的,清靜的模樣,人是有禮溫和的,不卑不亢,隱透著凜凜的傲骨。
這模樣幾乎令新帝一下子就回到了當初那段少年時光。
不知不覺間,新帝陳貫嗓音都不知不覺放輕了,萬歲爺有些竟像是怕驚動了什麼似的,輕聲細語地問:“你、你就是張衍?”
張衍微微一愣,訝然地看著麵前這兩人。
麵前這位先生,眉秀目炬,寬額方腮,美須髯,彆有一番昂然威嚴的氣勢,觀之不似尋常人。
此刻正驚訝地望著他,那雙鳳眸裡隱隱還透著點兒感慨與高興?
“晚輩的確是張衍,”張衍轉了個身,行了一禮,帶著點兒驚訝問,“不知二位是?”
新帝失神地問道:“你是俞危甫他的兒子?”
張衍這回是有點兒懵了,但很快就回過神來。
俞危甫?
張衍他大腦飛速運轉,立刻就反應了過來,認得他又認得父親的。
麵前這兩位應該就是父親昔日故人了吧,就是不知道怎麼認出來他的。
對方得他承認,明顯高興極了,竟然哈哈大笑了兩聲,鳳眸熠熠,“好、好,長得俊俏。你今年多大了?”
“晚輩今年十五有餘。”張衍很是有禮貌地說。
新帝頓時龍顏大悅,“十五有餘,小小年紀,是我大梁之幸啊。”
張衍更茫然了。
……他怎麼覺得這位先生給他的感覺有點兒奇怪,剛剛這句話說得,也頗有大梁主人翁的氣勢。
不過父親他昔日為戶部尚書,故人想想應該也都是大梁這個國家機構中重要的人物,能說出這種話倒也不是很奇怪。
新帝這個時候才驗證了張衍的猜測,和藹地說:“我是你爹的……朋友,聽說你父親上京了特地過來拜訪的,你可以叫我一聲伯伯。”
張衍遲疑:“伯伯?”
舒坦!
順耳!
這話聽得新帝心裡彆說有多舒坦了!
本來他對張衍非是俞峻親兒子這件事還頗有牢騷,如今一看,純粹就是放屁,這就是俞峻的親兒子,也是他的乖侄子。
……
在外麵聽到了有人找貓貓,張幼雙有點兒坐立不安了起來,她看向田翩翩。
田翩翩笑了起來,站起身說:“我和你一道兒吧?”
……不,她本來是想自己去的。
不過田翩翩這麼說,張幼雙也沒有拒絕的理由,點頭說了個好。
她倆推門下了樓,遠遠地就看到了張衍正站在曲尺櫃台前和兩個人說著話。
見張衍長得好看,說話做事進退有度,不卑不亢,小小年紀又得中解元,新帝陳貫那叫一個高興呀,臉上露出了溫和的笑說,“你父親如今在哪兒呢?能帶我……帶你伯伯上去見見他麼?”
張衍當然無有不願意的。
他雖然覺得有點兒突然,但還是莞爾笑道:“請隨晚輩前來。”
張幼雙盯著那兩人看了半天,確定自己之前沒見過他們。她目前正有點兒遲疑要不要過去看看。
雖然貓貓從小到大都比較獨立,但到底才15歲,萬一被拐跑了……
最重要的是,張幼雙心裡一緊,皺起了眉,她有點兒擔心這兩人可能和昨天那熊孩子有關。
就在張幼雙糾結的時候,沒想到張衍一抬眼,卻看到了她。
張衍可能沒想到她怎麼突然出來了,愣了一下:“娘?”
娘??
這回換成新帝陳貫錯愕了。
他不自覺往前邁了一步,看著張幼雙,好奇幾乎快從眼底溢出來了,“你就是俞危甫的……?”
俞危甫?這位是俞峻的熟人?
這位眼裡的驚訝、好奇讓張幼雙也愣了一下,禮貌地問:“您是?”
……不知不覺間她就該換成了敬語。
不是她沒出息,主要是她已經確定麵前這兩人應該不是為那熊孩子來的了!
張幼雙她穿越之前好歹也是個中學副科老師,也碰到過上麵領導下來檢查。
麵前這位不知名的大佬,看著年近半百,渾身上下有股張幼雙說不清道不明的上位者的氣勢。
這股氣勢比之她見過的那些領導都要強勁,於是她說話間都不由自主的謹慎了許多。
竟是個圓臉,眼睛很大,樣貌不甚多驚豔,但也是個清秀佳人,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很是標致。
雖然這姑娘還沒說幾句話,但碰上人時說話做事,這一舉一動倒是頗為大方的。
看上去有點兒小啊這……
看著張幼雙,新帝一時遲疑了。
這姑娘當真有三十多歲了?
俞危甫他這麼多年不成親,當初他替他介紹也沒個動靜,新帝懵了。
難道說他之前是弄錯了俞危甫的口味?
他喜歡這種小的?
……
新帝心底默默感歎了一句,想不到啊,你俞危甫竟然是這種人。
張幼雙察覺到這位大佬在打量她,她懵逼地任由這位大佬打量了幾眼。
而田翩翩也似乎是有所察覺,敏銳地沒有多說什麼。
這位大佬才收回了視線,感慨地說了句,“我是俞危甫的好友,夫……夫人,危甫是不是就在樓上呐。”
夫人這個稱呼,讓張幼雙耳根子一熱,有點兒心虛。
她和俞峻酒席都還沒擺,證也沒扯,現在這個狀態就是私相授受。
“是,是在裡麵,我帶您去吧。”她笑眯眯地主動說。
使出了宛如在還在職場上的那渾身解數,露出個商業化的親昵閃亮的笑容。
這廂,俞峻還在與陸承望說著些話,當然,都是些並不深入的閒話。
王希禮、祝保才、孟敬仲他們坐在一邊兒旁聽。
雖然都是些並不深入的閒話,可陸承望越是與俞峻交談,就越吃驚。
他本來以為俞峻隻是個書院夫子,可是就這三兩句的功夫,陸承望才發現自己想錯了。
麵前這位俞先生,說話做事好像都是淡淡的,但說的東西,卻又是深入淺出,極為有道理。
……
這個疑似俞峻朋友的大佬貌似對她很好奇的模樣,一路上笑著問她。
“冒昧問句,娘子今年多大年紀。”
“三十多啦。”
新帝笑道:“倒是看不大出來。”
張幼雙笑眯眯地一邊推門,一邊說,“哪裡能和您比,您看著精神氣足,更顯年輕,我一時半會兒都猜不出您年紀。”
新帝哈哈大笑。
“到了,俞先生就在這裡麵——”
張幼雙一推開門,屋裡說話的兩個人就轉過了臉來。
一看到她,陸承望麵色大變,臉色瞬間都白了一截,宛如見了鬼的模樣。
……張幼雙愣了一秒,才意識到陸承望看的不是她,而是她後麵那位。
就這半秒的功夫,陸承望竟然一撩衣擺,一向溫潤的青年貌似嚇得夠嗆,竟然直接離了席拜倒在地,震愕道:“陛、陛下?”
什、什麼??陛下?
轟隆隆。
張幼雙腦袋上五雷轟頂,呆若木雞地怔愣在了原地。
她當然知道這兩個字代表什麼,可是陛下??!
剛剛和她嘮嗑的這位是當朝的皇帝陛下?
聽到這話的瞬間張幼雙腦子裡齊齊地飄過了“臥槽”等等表示感歎的詞彙,差點兒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張衍也懵了半秒,看了看剛剛這個“陳伯伯”,又看了看陸承望,俏臉也刷地就白了。
屋裡王希禮他們也茫然,眾人又驚又懵,不明所以地跟著陸承望齊齊跪了下來。
新帝倒是安然地受了,朝另一個方向笑道:“危甫,多年不見,你還是老樣子。”
這個時候,連同張幼雙在內,所有人的目光幾乎都落在了俞峻身上。
俞峻本是坐著的,看到陸承望站起來,於禮也跟著他站了起來,卻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新帝陳貫。
望著門口的來人,俞峻他怔了怔,眼裡飛快地掠過了抹情緒。
而後忽地意識到如今的陳貫已不再是當初的東宮太子了,便也撩了衣擺,沉靜靜地跪倒了下去,斂容肅了眉眼說:“草民,拜見陛下。”
其實會見到新帝陳貫,俞峻他並不意外。
早在上京前,或者說在布政衙門裡拿出那柄尚方寶劍起,他就做好了這個準備。
可是新帝陳貫這個時候卻不大高興。
俞峻這一跪,跪得他心裡格外不是滋味。
麵前的男人和從前比,幾乎沒什麼變化,隻是清瘦了些,輪廓也更加深邃了。也不再是那白襪黑履,紅羅上衣、下裳和蔽膝,錦雞補子的正二品的打扮。
從前那個俞峻常安安靜靜坐在官署,脾氣好性子淡,鮮少責備屬下,上朝時說的話也不多,不出風頭,如海般深靜,是種溫和的威嚴。
如今的俞峻卻是青色直身,烏發攏在腦後,灰撲撲的長靴,除了那雙依然剪剪霜風的靜冷的眼,低調得幾乎丟到人群裡就找不出來。
他受了很多委屈,吃了很多苦。新帝強笑道:“你、你,快起來說話。”
俞峻說:“禮不可廢。”
新帝心裡那叫一個難受,不高興地拉下了一張臉道:“你這是何必,你我之間還計較這個不成?”,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