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尋真相
馬車緩緩西行,車輪在山道上發出沉悶的聲響。車內安靜得連一根針落到地上的聲音都聽不到,空氣沉悶得令人喘不過氣來。
顏惜寧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姬鬆和葉林峯,過去的傷疤被撕開,親人變成仇人……擱誰身上能受得了啊?
在一片死寂中,姬鬆緩緩抬起了頭。他胸口像是壓著一塊大石頭,又冷又硬又沉重,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姬鬆道:“我年幼的時候想要查找母妃的死因,可是無論我怎麼查,都找不到有關於品梅園大火的蛛絲馬跡。舅父你說得對,父皇能登上王位靠的不隻是運氣。不隻是父皇,任何一個能登上王位的皇子,都做過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我現在隻想知道,父皇為什麼親眼看著母妃燒死。他到底在想什麼?”
葉林峯遲疑道:“我知道,突然讓你得知姬鐸的真麵目,你難以接受。我觀察了你們這麼多年,無論姬鐸是真心還是出於愧疚,他對你也是真的好。但是你得相信舅父,姬鐸母子和紅梅之死還有神策門被滅門有必然關係。”
姬鬆眼中閃過痛苦,他堅定道:“我一定要弄清二十多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葉林峯冷笑一聲:“還能有什麼事,太後生了個病癆鬼,想讓紅梅幫忙調理身體。紅梅運氣不好,癆病鬼死了,太後恨上了紅梅。趁著紅梅坐月子,太後對紅梅痛下殺手。姬鐸非但沒有出手阻止,還當了一把幫凶。我知道姬鐸太多的秘密,他趁機除了我和神策門,這樣他的秘密就永遠埋藏在地下無人所知。”
葉林峯眼神複雜地看了一眼姬鬆:“之所以留下你,是因為你身上有姬鐸的血脈,並且你那時候還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小嬰兒。”
姬鬆正色道:“這些隻是我們根據已知的情況推測出來的事情罷了,我需要真憑實據。”
葉林峯遺憾地歎了一聲:“你當我不想找到證據?我也想證明是我想錯了,但是姬鐸做事不留活口。當年他還是個王爺做事就已經萬分穩妥,如今他成了帝王,能用的人更多。”
姬鬆沒有泄氣,他分析道:“我覺得想要解開這事,還是要從太後對我母妃生恨開始查起。我生在皇家這麼多年,從沒聽說過太後還有另外一子,這裡麵定有蹊蹺。”
哪怕皇子幼年不幸夭折,也會被送入皇陵中妥善安葬。而他這些年去皇陵中祭掃時,竟然從沒注意過他有個小皇叔。
上次青霞對他說了這事之後,他就想派人去查。然而他手中的人手被分散開來,又要盯著姬榆,又要處理京中亂局,而後又選了封地……種種事情堆積在一起,姬鬆此刻才得以喘息。
姬鬆正色看向顏惜寧:“阿寧,我想去一趟皇陵。”
去看一看小皇叔的棺槨,從他的死因開始查起。他不是聽風就是雨的人,事情究竟如何,要以事實說話。正巧他們要去涼州,出發之前去皇陵中祭掃也是人之常情,趁著這個機會去皇陵,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皇陵位於楚遼王都西南方五十裡,如果現在要去王陵,需要繞道南行。姬鬆讓大部隊留在了前方的鎮子中,他則和顏惜寧還有葉林峯帶了幾個侍衛向王陵的方向疾行而去。
往年去王陵的時候,姬鬆策馬隻要一個時辰,然而現在他隻能乘坐馬車,速度因此大大降低。當他們來到王陵附近時,天色已經晚了下來。
王陵所在的山脈名為永寧山,山勢連綿起伏,像是遨遊的巨龍。龍頭所在的山脈葬著楚遼□□,這之後每一代帝王都會在山中挖修建墓穴,王陵附近的山脈基本被掏空。
夕陽下高大的永寧山像是盤旋的巨獸,巨大的陰影籠罩了地麵,給人一種莊嚴肅穆的感覺。王陵分為兩部分,一部分在山上,供王子皇孫們祭掃用。更多的則隱藏在山體中,這裡埋葬著曆代帝王和他們的妃嬪子嗣。
王陵平時很少有人來,雖然也有人值守,可是姬鬆他們進了王陵好一會兒,也沒看到守靈侍衛。
姬鬆帶著大家直奔地宮,一進地宮,陰涼的氣息迎麵而來驅散了眾人周身的熱意。入了地宮之後,顏惜寧總覺得他的一言一行都有人看著,不愧是王室的皇陵,確實莊嚴肅穆。
皇陵中每朝每代的帝王所在的墓室不一樣,若是對路況不熟的人進來,很有可能會迷失在其中。姬鬆曾經跟隨平遠帝來給先皇祭掃過,因此入了地宮後沒一會兒就找到了先皇所在的墓室。在先皇的墓室旁邊,他找到了他那些皇叔皇伯的棺槨。可是這其中確實沒有小皇叔的棺槨。
看到這個結果,眾人泄氣的同時,心裡更加疑惑了。小皇叔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他的存在整個被抹殺了?
正當姬鬆等人麵色沉重時,外麵的走廊上傳來了腳步聲。嚴柯快步走到門口,隻見一個老邁的仆役正從一邊的巷子中走來,他左手提著燈,右手拎著一桶香油。可能因為皇陵中沒什麼人來往,他並不注意自己的形象,他披頭散發衣衫上滿是油漬。
老仆役挨個兒給棺槨前的長明燈添香油,一邊添油,他還一邊抱怨著:“一群兔崽子,隻知道偷懶。”
嚴柯快步上前,他拍了拍仆役的肩膀:“你是守靈的侍衛嗎?”
仆役身體一僵,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尖叫從他吼間冒出:“鬼啊!!”
彆說靠的近的嚴柯被唬了一跳,就連稍稍遠一些的顏惜寧都被這聲尖叫嚇得心跳漏了一拍。仆役被嚇得屁滾尿流,手中的香油捅落到了地上,幸虧嚴柯反應速度快,才沒讓香油流一地。
仆役連滾帶爬縮到了牆角邊,他緊閉著眼睛連連擺手:“饒命啊!鬼主子饒命啊!小人再也不敢偷奸耍滑了!再也不敢胡言亂語了!”
姬鬆清清嗓子,他操控輪椅到了仆役麵前:“我們不是鬼,你起來說話。”
仆役這才戰戰兢兢睜開雙眼,等他看清姬鬆之後才鬆了好大一口氣:“嚇死小人了。你們是何人?怎敢私自入皇陵??”
姬鬆麵色嚴肅:“我是容王。值守的侍衛去哪裡了?”
老奴聞言麵色一僵,不一會兒頭上就滲出了大大的汗珠。值守皇陵是所有差事中最輕鬆的一件差事,侍衛們到了皇陵後隻要按時灑添加香油就行。皇陵平時鮮少有人來,隻要在皇子王孫們祭掃時做好準備工作就行。
剛到皇陵的侍衛或許還有些積極,然而時間一長,偷奸耍滑的就多了。比如此刻,值守皇陵的侍衛已經去最近的鎮子裡喝酒去了。這事若是被王爺知道了,這些守靈的侍衛一個都彆想好。
老奴吞吞吐吐:“他們,他們……”
嚴柯猛地提高聲音:“王爺問話,你竟然吞吞吐吐!”
老奴身體猛地一震,他連連叩頭:“王爺饒命,他們去鎮子上喝酒去了。王爺饒命!”
姬鬆微微頷首,他不緩不急道:“讓本王饒你可以,隻是本王要問你幾個問題,你得如實作答。若是誆騙本王,後果自負。”
在看到這個老奴的瞬間,姬鬆心裡冒出了一個想法。對皇陵最熟悉的不是他們這些皇子王孫,而是日夜在皇陵中值守的侍衛,或許他能在這名老奴口中問出一些秘密。
老奴連連叩頭:“容王爺請問,小人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姬鬆緩聲道:“你姓甚名誰?在值守皇陵多久了?”
老奴擦擦頭上的冷汗:“回稟容王爺,小人名為石大膽,在皇陵中值守已經有四十三年了。”
姬鬆的手指在扶手上慢慢敲著:“那你應該對皇陵中每個墓穴都清楚。我問你,本王有個小皇叔名為姬鋒,他的棺槨在何處?”
石大膽聞言愣了片刻,似乎姬鬆的問題問住了他。過了好一陣之後,他終於想起來了:“回稟容王爺,如果小人沒記錯的話,先皇叔的棺槨應該在另外的墓室中。”
姬鬆唇角微微勾起:“帶我們過去看。”
石大膽要去的墓室需要穿過長長的甬道,甬道中的長明燈缺少香油早就滅了,台階上落著厚厚的灰,牆壁上也掛著厚厚的蛛網。走在其中冷風一吹,顏惜寧後背的汗毛都豎起來了,他輕聲問姬鬆:“我們要去什麼地方?怎麼如此荒涼?”
甬道很長,走了足足兩盞茶後,石大膽才停下了腳步。此時周圍漆黑一片,石大膽在周圍的長明燈中倒上香油,顏惜寧等人才看清了周圍。
這邊的墓室格局同他們之前去的墓室不一樣,先前的墓室中,最中間放著的是帝王和王後的棺槨,四周才會放上妃嬪們的棺槨。而這間墓室裡麵的棺材密密麻麻鑲嵌在山體中,無論是棺槨的大小還是製式都遠不如之前墓室。
姬鬆掃了一圈後目光落在了一張落滿了灰塵的牌位上,他眉頭微微皺起:“石大膽,你確定姬鋒皇叔的棺槨在這間墓室?”
石大膽噗通一聲又跪下了,他連連叩頭,腦門上都是灰:“王爺,小人就算有十個膽也不敢欺騙您啊!”
顏惜寧低聲問道:“怎麼了?這間墓室有什麼問題嗎?”
姬鬆抿了抿唇:“楚遼每一朝每一代都會有一兩個王子皇孫意圖造反。”然後就會被迅速壓下,造反的後果很嚴重,往往皇子們不得善終,連他們的家人也會跟著遭殃。
這些不得善終的皇子們因為出生在皇室,皇室不會讓他們曝屍荒野,於是也會按照該有的規格下葬他們。眼前這間墓室,正是用來存放因為造反或者犯了重罪的皇子王孫的棺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