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
在仆役和侍衛們的共同努力之下,顏惜寧過上了眼睛一睜就能看到冰塊的美好日子。仆役們製作的冰塊更大更完整,保存的時間更長,放在木桶中能支撐大半天。有了冰桶,人不那麼煩躁,行程也輕鬆了許多。
楚遼共有八府六州,出了都城之後向西就是荊府。荊府有大片的平原,這裡產出的稻米同蘇府一樣聞名整個楚遼。顏惜寧他們來到荊府時,放眼一看便能看到綠油油的稻子,空氣中滿是稻子的清香。
從荊府到涼州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條向西走益府,還有一條便是向北走司州。無論走哪條路,都得繞道。因為姬鬆要帶顏惜寧去司州拜訪一位姓楚的異姓王,所以他們踏上了司州的土地。
出了荊府進入司州地界後,顏惜寧便感覺到了兩州的不同之處。司州東南部地勢平坦,城鎮和耕地多半聚集在這裡。司州的田野裡稻子不多,種的是玉米和其他的穀物。司州西麵有高大的山脈阻隔,隻要穿過崇山峻嶺就能到涼州了。
楚王熱情好客,顏惜寧他們在楚王府呆了三日,最後他們滿載著楚王贈送的物資進了山。因為他們有一整個車隊,沒辦法走小路,所以他們得在山中慢吞吞行走三四日。
而山勢險峻,入了山後猶如與世隔絕,彆說耕地了,一路上他們就沒遇到幾個活人。今天是他們進山的第二天,姬鬆他們提起了一百二十萬分的警覺,生怕不小心走錯了道迷失在了山中。
姬鬆合上輿圖喚道:“嚴柯。”
嚴柯掀開簾子鑽了進來,他擦擦臉上的汗珠:“主子。”
姬鬆緩聲:“日落之前能趕到驛站嗎?”
行走在路上總會遇到突發事件,就比如今天,在山道上行走沒多久,一輛馬車的軲轆就散架了。車隊不得不停下來修整,這一修整就耽擱了時間。若是在平原上,耽擱一會兒可以加快行程,然而在山間一旦耽擱下來,夜行隻會增加風險。
嚴柯麵色有些凝重:“主子,我們可能得露宿了。”
姬鬆微微頷首:“行,找一塊開闊點的地方,今夜露宿。”在山中露宿風險很大,山中有毒蛇猛獸,稍有不慎就會有危險。
嚴柯雙手抱拳:“是。”這條山道他們走得不多,但是憑著以往的經驗,找到露營的地方並不難。
眼看嚴柯要離開,姬鬆喚住了他:“嚴柯,王妃他……在做什麼?”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自己有些過分了,阿寧今天一早就鑽到了後麵的馬車中去了,直到現在都沒回來。姬鬆有些忐忑:“你替我去看看。”頓了頓後他又尷尬的撤回了自己的命令:“不用了,先找地方露宿。”
自己氣走的人得自己哄回來,讓屬下去哄算什麼?
嚴柯有些狐疑,但是他還是聽了姬鬆的話:“是。”
沒多久嚴柯他們尋了一處山坳,車隊緩緩在山坳中的淺溪旁停了下來。雖然此時還沒到日落時分,可是山坳被上方濃密的樹蔭遮蔽,四周比彆處要幽暗。姬鬆掀開簾子看了看,他一眼就看到了大山腳下那一條奔流的溪水。
馬車停在了滿是鵝卵石的淺灘上,車子剛停穩,仆役們便從車上下來為露營做準備了。一部分仆役結伴去附近的山上尋找今夜要燃燒的篝火,還有一部分則提著葉林峯給的藥細細的灑在營地周圍。
山中蛇蟲鼠蟻多,入了山後若不是有葉林峯,車隊中有好幾個人已經中招了。正當姬鬆細細看向車外時,門簾晃動了一下,葉林峯躥了進來。
葉林峯一進門就滿臉笑容:“今天感覺怎麼樣?”
姬鬆摸了摸他的腿老實道:“有些酸脹。”
十幾天前他嘗試著站起來走了走,畢竟在輪椅上呆了大半年,他的雙腿有些使不上力,走不了幾步就覺得肌肉扯著痛。而且一路上人多眼雜,姬鬆不敢下車走動,隻能在車廂中彎著腰扶著車廂行走。車廂才多大?裡麵又是矮塌又是冰桶,這無疑增加了行走的難度。
葉林峯也不敢讓姬鬆太冒進,他用濕帕子擦擦手,隨後從藥箱中取出了一把銀針:“酸脹是正常的,這段時間一直在趕路不利於你恢複。等到了涼州舅父給你做一副拐杖,有了拐杖,你恢複起來就方便了。”
葉林峯行了針後,姬鬆一手撐著扶手一手扶著車廂嘗試著站起來。每一次站立對於他而言都是挑戰,他緊咬牙冠太陽穴處冒出了青筋。
彎曲的雙腿慢慢繃直,他的身形一點點的拔高。等他雙腿終於站直之後,姬鬆的腰卻不得不彎曲下來,隻有這樣他才能不撞到車頂。
站穩身體後,他慢慢的鬆開撐著車廂的手,隨即向著車簾的方向邁開了左腿。腿部的肌肉緊繃扯得生疼,這讓他的步子顯得有些僵硬。不過這不礙事,比起隻能無助地坐在輪椅中,能站起來能行走已經讓他滿心歡喜。
伴隨著“咚”的一聲,姬鬆的左腳穩穩的落在了車廂底部。他像是初學行走的幼兒一般,姿勢有些古怪又彆扭,沒走幾步已經出了一身的汗。
但是他唇角的笑容比昨天還要深,今天的感覺比前幾日都要好,舅父說得沒錯,他會一日比一日好。走了幾步後,他已經到了簾子前,於是他慢吞吞的轉過身向著車廂裡麵走去。
正當姬鬆在車廂中慢慢行走揮汗如雨時,葉林峯揶揄道:“和阿寧吵架啦?”
姬鬆身形一晃差點摔了,幸虧他反應快連忙扶著車廂穩住身形。隨後他瞅了葉林峯一眼,眼中有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委屈和哀怨。
葉林峯笑得開心:“沒事,小兩口吵吵鬨鬨很正常。一會兒舅父幫你去勸勸他,說不定他一會兒就回來了。”
姬鬆擦擦頭上的汗珠:“不用,我一會兒去尋他。”
葉林峯樂嗬嗬:“行,那舅父就不摻和了。你好好休息,彆太勞累了。”說完這話,葉林峯掀開簾子又躥了出去。
葉林峯出去之後沒一會兒,姬鬆突然感覺到了不對勁。四周陡然安靜了下來,他聽不見侍衛們的聲音,也聽不到仆役們來回走動的腳步聲。掀開簾子一看,整個營地安安靜靜,像是一瞬間所有的人都消失了。
姬鬆心猛地一抖,莫非他們遇到了對手的伏擊?嚴柯他們身經百戰,什麼樣的對手能悄無聲息放倒他們?
姬鬆揚聲喚道:“嚴柯?阿寧?外麵有人嗎?”
一連喚了好幾聲,外麵隻有聒噪的蟬鳴傳來。姬鬆的心一點點向下沉去,難道對手中有善用毒藥的人,他像葉林峯放倒遼夏使團一樣放倒了自己這邊的人?
突然間他聽到外麵有放緩的腳步聲傳來,聽聲音數量還不少。姬鬆掀開簾子一角,卻沒看到敵人的影子。此時車身輕微一晃,車頂上有人!
姬鬆快速坐在了輪椅上,隨即長臂一伸取下了掛在牆壁上的箭筒和長弓。長弓在他手中慢慢變成了滿月,弓弦上的箭頭閃著寒光。
姬鬆分辨著來者的方向,鋒利的箭頭慢慢移動著。他盤算著,是先收拾了車頂上的兩個,還是先收拾車外的?
突然間一股酸甜的味道悠悠傳入鼻尖,那不是藍莓的味道嗎?阿寧昨天吃了好幾碗藍莓,姬鬆對這個味道非常熟悉。
姬鬆心裡冒出了一個古怪的想法,莫不是阿寧在生他的氣,所以想要作弄他一番?於是他試探性地問道:“阿寧,是你嗎?如果是你就回答我一聲,不然我手裡的箭不長眼。”
話音一落,嚴柯無奈的聲音傳來:“王妃您就彆嚇唬主子了,早就告訴您這招行不通的。主子長箭的威力您見識過。”
姬鬆心陡然一鬆,他慢慢鬆了弓弦,箭矢再一次回歸到了箭筒中。
顏惜寧懊惱地歎了一聲:“是哦,我差點忘記了。”早知道先拿走姬鬆的長弓了,姬鬆可不是任人宰割的貴公子。他一箭射向自己,他這小身板子不得飛出去?
雖然沒有達到預想中的效果,能讓姬鬆緊張一下也是好的。顏惜寧打開食盒將裡麵的藍莓慕斯蛋糕捧了出來,他語氣輕快道:“容川,我有個驚喜要給你。你快出來!”
姬鬆哭笑不得,他操控著輪椅向車簾子的方向而去。當輪椅剛出車門,頭頂上突然灑下了洋洋灑灑的小花朵。這是今天早餐在路邊看到的小野花,有紅的有粉的。姬鬆不知道它們的名字,隻知道它們散發著甜滋滋的香味。
小花朵撒了姬鬆一頭一臉,沾在他的頭發和衣衫上,落在了馬車前方的地上。車頂上韓進和王春發兩一手端著著筲箕,一手正在快樂的撒花:“主子,生辰快樂!”
紛飛的花瓣中,容王府的侍衛和仆役們齊刷刷喊道:“祝願主子生辰快樂~”
歡笑聲響徹了整個山坳,一時間聒噪的蟬鳴都被蓋住了。
片刻的驚訝過去後,姬鬆的心像是被什麼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澀,原來今天是他的生辰啊,他自己都不記得了。他的胸腔像是被什麼柔軟的東西包裹住了,又柔又暖,一時間他的眼眶濕潤了。
姬鬆生在鬼節這一天,據說這一天黃泉的門大開,出生的人是厲鬼投胎。因此他的生辰在宮裡被其他人視為不祥,彆說為他祝壽,有些人甚至會避開他。其他皇子的生辰都有家人和朋友祝賀,而他的生辰,永遠隻有父皇的私下賞賜。
入了熾翎軍之後,就更加不會有人在意他的生辰了。他從沒吃過長壽麵,沒有同朋友和親人一起慶祝過生辰。可沒想到今天他會得到這麼多人的祝福,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