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甘霖
從刺史府出來後,顏惜寧本想回王府,然而剛走到門口就見白陶伸長脖子看向西邊的長街。他也好奇的看過去,隻見好多人從路口瘋跑而過,嘴裡喊著:“快跑啊!要砍頭了!”
顏惜寧愣了一下:“什麼情況?”光天化日之下難道有人當街行凶?
此時身邊的熾翎軍將士解釋道:“百姓們應當是去菜市口看斬首。”
姬鬆招人的同時也沒放棄審訊貪官,一旦審查清楚,無論案犯是何種身份一律拉到菜市口斬首。今天審訊的是平昌縣令姚慶正,他在平昌城隻手遮天多年,平昌百姓苦他已久。得知他即將被斬首,百姓們奔走相告,這才有了激動瘋跑的人群。
生在和平時代的顏惜寧從沒見看砍頭的場景,長這麼大,他經曆過的最可怕的事就是和姬鬆一起在皇家圍場遇刺的事了。而那時的刺客被姬鬆一箭斃命,現場並不太血腥。
眼前有個能親眼目睹砍頭的機會,顏惜寧的好奇心和獵奇心一點點的冒出了頭。他和白陶對視一眼,兩人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濃濃的期待:“走,我們也去看看。”
平昌城沒有固定的菜市場,每天早上城外的百姓們會背著家中的蔬菜和家禽家畜來到城中的三條長街上叫賣。城三條街交彙處有一個小小的廣場平時用來販賣牲口,此時這個廣場便是斬殺貪官的刑場。
顏惜寧來到菜市口附近時,廣場附近已經被熾翎軍將士們圍住了。百姓們簇擁在廣場附近裡三層外三層將廣場圍了個水泄不通,一眼看去隻能看到烏壓壓的人頭。
顏惜寧手裡牽著小短腿,想擠進去實在困難。而且涼州城建比不上都城,刺史府門前還有石板鋪路,到了這裡腳下已經是黃土了。涼州百姓也沒有愛護公共衛生的意識,他們不方便的時候尋個小角落就方便了。熱風一吹各種味道迎麵而來,熏得他臉色都青了。
白陶試圖爬上小短腿,結果小短腿不樂意地打了個響鼻,他隻能訕訕從馬背上下來:“少爺,什麼都看不到呀……”
正當顏惜寧有些泄氣事,眼角的餘光瞟到一道高大的身影正快速向他走來。扭頭一看,是熾翎軍的將領鄔成凱。鄔成凱行了個禮笑問道:“王妃,您怎會到這裡來?”
顏惜寧尷尬地笑了兩聲:“我本來想來看斬首,不過可能看不到了。”
涼州百姓個子普遍高,他們往顏惜寧麵前一擋就像是一堵人牆。鄔成凱看了一眼就笑了:“王妃隨屬末將來,末將有處絕佳觀賞的地方。”顏惜寧順著鄔成凱的指引看去,隻見廣場東南方向有一棟兩層酒樓,酒樓二層敞開的窗戶正對著廣場的方向。
顏惜寧眉頭一挑,看,這就叫近水樓台先得月啊。他運氣也太好了一些,沒想到能在這裡遇到鄔成凱:“鄔將軍怎會在這裡?”
鄔成凱對顏惜寧很尊敬,他親手牽著小短腿的韁繩為王妃開路。他緩聲道:“貪官們的安全由我負責。”
顏惜寧不理解了:“由你負責?”他一時有些不明白了,難道鄔成凱口誤了嗎?他是不是想說刑場附近的安全由他和他麾下的將士們負責?
鄔成凱將小短腿係在了拴馬樁上,看他做事的動作,顏惜寧莫名有些熟悉。想了想後他笑道:“聽說你和齊仲是表兄弟?”齊仲身形和高矮同鄔成凱差不多,兩人做事的樣子確實很像。
鄔成凱笑道:“是啊,齊仲是我表親。我們是不是長得挺像?”
鄔成凱很要健談,沒一會兒他就和顏惜寧混熟了。他將顏惜寧引上了二樓的房間中,果然從房間窗戶看下去,整個廣場都在顏惜寧的眼中。
雖然已經快到傍晚,天氣依然悶熱。在夥計的推薦下,顏惜寧給白陶他們一人點了一壺杏仁露。涼州產杏仁核桃,這裡的店家做杏仁露時一點都不含糊,一口下去滿滿的杏仁味,比都城的杏仁露味道香濃多了。
白陶捧著杏仁露喝得停不下來:“真好喝啊少爺啊。”
而鄔成凱的注意力明顯不在杏仁露上,他端著杏仁露靠在窗邊,銳利的眼神時不時掃過下方人群。正當顏惜寧想同他說話時,鄔成凱低聲道:“來了。”
人群騷動起來,叫罵聲不絕於耳:“狗官!狗官!打死他們!”聲浪一波接一波傳入顏惜寧耳中,一時間他雙耳竟然被震得有些發麻,桌上的杏仁露也在聲浪中起了漣漪。
顏惜寧連忙站起來湊到窗邊,循聲看去,隻見數十名熾翎軍將士正從西北長街上走來。每個將士身邊都站著個五花大綁的人,想必這些就是今日要處決的案犯了。
案犯脖子上帶著沉重的枷鎖,雙腳捆著粗實的鐵鏈,每走一步鐵鏈就會被拉扯出聲。鐵鎖的重量讓他們不能快步疾行,隻能一步步慢吞吞向前走著。
在數日前,這些案犯都是衣衫光鮮亮麗的官員,他們高高在上不顧民眾死活。然而此刻他們蓬頭垢麵,麵容愁苦,同之前已是判若兩人。
到了此刻,顏惜寧終於明白鄔成凱所說的“負責貪官們的安全”是怎麼一回事了。
從案犯們出現在長街上的那一刻開始,憤怒的百姓們紛紛取出早已準備好的東西向這群人砸去:“狗官!喪儘天良!不得好死!”
一時間爛菜葉和臭雞蛋亂飛,當然,爛菜葉和臭雞蛋砸在身上造成不了多大的傷害,將士們要防備的是夾雜在其中的石頭和刀子。容王下令這群貪官要斬首,鄔成凱不能讓他們死在半道上。
在熾翎軍將士們高呼聲中,案犯們一步一踏地走向了刑場。短短一段路,這群犯人已經被砸得遍體鱗傷。曾經隻會給涼州百姓施加傷痛的他們,如今終於嘗到了惡果。
顏惜寧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如果沒有熾翎軍維持秩序,貪官們出現的瞬間就被百姓打死了吧?
鄔成凱看著麵露死灰的案犯們眼中露出了痛快:“其實在末將看來,這群人就該被千刀萬剮,一刀砍死他們實在是太便宜他們了。”
然而國有國法,鄔成凱不能依著自己的想法來辦事。
眼看案犯隊伍從自己麵前走過,顏惜寧數了數之後愣了:“哎?不是說砍平昌縣令的腦袋嗎?怎麼這麼多人?”方才他數了一下,今天要砍頭的犯人竟然有十八個。他們中有老有少,甚至還有兩個女人。
鄔成凱解釋道:“平昌縣令姚慶正就是走在最前麵的那個,看他現在這樣是不是覺得很可憐?”
此時姚慶正已經從顏惜寧眼前走過了,顏惜寧隻能看到他佝僂的身軀和花白的頭發。他走得極慢,手腳被鐵鏈磨破,每走一步身體都要顫抖幾分。壓在他脖子上的不是枷鎖,而是催命符。
鄔成凱冷笑一聲:“這老頭子壞得很,這些年他在平昌城作威作福。在他的保護之下,他的族人強占民宅搜刮民脂民膏。王妃您一定想不到,區區一個縣令竟然能貪朝廷發給百姓的賑災銀子。姚家這些年占了平昌城半壁江山,查抄出來的家產足有三百多萬兩白銀。”
顏惜寧倒吸一口冷氣:“好家夥……”彆的不說,平遠帝大手筆賞姬鬆的那些寶貝和銀錢,折合成銀子也就八百萬兩,區區一個縣令的家產竟然有王爺家產的一半。
要知道涼州是片不毛之地,百姓一年稅收才多少?一個縣令就敢貪這麼多,更何況縣令上麵還有更大的官?
他有些牙癢癢:“一刀砍死他確實便宜了他。”
鄔成凱還不解氣,他指向姚慶正後麵的年輕男人咬牙道:“看到姚慶正後麵的人了嗎?那是他的長子。他就是個畜生,花天酒地無惡不作,這些年被他禍害過的姑娘不計其數。”
熾翎軍的將士們大半是光棍漢,路上遇到姑娘,他們連看都不敢看。而涼州的好姑娘們竟然被這種人禍害,想到這點鄔成凱恨不得捅他幾刀。
顏惜寧心中怒火更勝:“該殺!”誰家沒有妻女,誰能容忍自己的家裡人被這樣的畜生糟蹋?顏惜寧怒道:“這種人就該誅九族!”
說起誅九族的事,顏惜寧指了指隊伍中的兩個中年婦女:“怎麼裡麵還有兩個女眷,這是什麼情況?”楚遼很少有女性當眾被斬首,一般一家之主獲罪後,女眷會被流放或者充為官妓。除非情節特彆惡劣,才會處以極刑。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鄔成凱更是氣得咬牙切齒:“她們是人牙子,利用身份之便誘拐良家女子給姚家的男人禍害。審訊過程中發現她們拐賣過孩童,原本這兩個是要流放的,但是王爺說這種人拐賣婦孺罪不可赦。”
顏惜寧的血一下衝到了腦子裡,他的手微微顫抖了起來:“人販子罪無可赦!”
無論在哪個時代,孩子都是父母的寶貝。一個家庭裡麵的孩子若是被人拐走了,對於整個家庭的打擊是毀滅性的。顏惜寧恨得牙癢癢:“你說得對,一刀砍死他們確實太便宜他們了。”
這些人就該淩遲,片成一片片的碎肉丟出去喂狗。
鄔成凱眼底閃動著奇異的光彩:“不過對於他們這群貪生怕死之輩而言,通向刑場的這條路不好走。”
說話間,案犯們已經慢慢走到了廣場邊緣。看到劊子手們手中閃著寒光的刀子,有些人身體已經不受控製的癱軟下來,有幾個甚至尿了出來醜態百出。
熾翎軍將士們像拎小雞崽一樣提著這些人將他們放在了場中,廣場邊緣的百姓們發出了憤怒的呐喊聲:“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整齊的呐喊聲響徹了天地,每個人的胸腔都在共鳴,他們要這群魚肉鄉民無惡不作的人付出血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