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中再一次安靜了下來,姬鬆習慣了這種安靜,姬椋卻受不了。於是姬椋輕笑一聲:“你說,父皇現在在乾什麼呢?我覺得他現在一定很忙。下麵那麼多熟人,得去碰個麵喝個酒吃個飯什麼的……”
此時姬椋耳邊聽到了“嗬嗬”一聲笑,那聲音像極了平遠帝的聲音。姬椋一下閉嘴了,他左右一看戳了戳姬鬆:“你聽到了嗎?”
姬鬆不明所以:“什麼?”
姬椋抿了抿唇有些慌:“我似乎聽到父皇在笑。”
姬鬆思忖片刻後認真道:“我沒聽到,可能是你太累了,出現了幻覺。”
姬椋歎了一聲:“也是,如果他還活著,怎會容我在此胡言亂語。”過了片刻後,姬椋盯著火盆眼眶泛紅:“容川,靈堂好安靜啊。如果沒出這破事,咱兄弟幾個本可以湊一桌麻將,可是現在隻有我們三了。真是……要什麼皇位,打麻將不好嗎?”
靈堂中安靜得隻能聽到穿堂過的風聲和火盆中紙錢燃燒的聲音。
七日後,平遠帝和不少皇室宗親的棺槨送到了皇陵中。隨著死者安葬,生者們得堅強起來向前看。根據禮部和司天監推算,三月初十是個大吉大利的日子,姬鬆將在那一日登基稱帝。
這段時間朝臣會很忙碌,他們要敢在新皇登基之前做好一切準備。而作為新皇的姬鬆卻沒有朝臣那般喜悅和期待,因為他的阿寧還沒醒。
葉林峯告訴他,阿寧要是再不醒來,蘇醒的可能性會越來越小。聽到這個消息,姬鬆根本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二月的倒春寒持續了七八日,當倒春寒過去後,春天的氣息越發濃鬱。品梅園中的樹梢上孕育出了沉甸甸的花苞,枝頭小鳥在嘰嘰喳喳。小鬆和蒼風在院中追逐打鬨,菜地中的菜苗探出腦袋鬱鬱蔥蔥……
這是阿寧喜歡的風景,可是這麼美好的風景,他卻沒有睜開眼睛看一看。
在登基之前,姬鬆不用住到皇宮中。這幾日隻要有空,他便守在阿寧身邊。等待的時間是漫長的,一般情況下,他會將奏折搬到顏惜寧的床邊處理,這樣隻要一抬頭就能看到阿寧的睡顏。
這一日正好休沐,當他走進臥室時,猛然覺得臥室中光線有些昏暗。記得葉林峯對他說過,即便阿寧在昏睡中,也得經常打開房間透氣。
姬鬆緩步走到窗邊推開了窗,清新的空氣透過窗欞吹進屋中,姬鬆站在窗前深吸了一口氣,比起嘈雜的朝堂,他果然更喜歡安靜的小院子。
當他轉身時,衣衫卻將床頭矮幾上的什麼東西掃到了床下。姬鬆低頭一看,隻見一個醜醜的小木偶正靜靜躺在床底。
想起來了,這是白陶雕刻的小鬆木偶,雕刻得惟妙惟肖。他特意放在床頭,希望他家少爺醒過來第一眼就能看到它。
姬鬆伸手探到床底,想要將木偶從床底摸出來。沒想到木偶旁邊還有個箱子,看樣子還不小。這讓姬鬆有些好奇,到底是什麼箱子需要放在床底?要知道阿寧的房產地契向來放在櫃子中。
好奇心大起的姬鬆將木偶放在一邊,他再度彎腰將箱子拖了出來。箱子並未上鎖,打開箱子之後姬鬆傻眼了。隻見箱子中放著一排不可描述的物件,從小到大一字排開,光看外形便知道這不是凡品。物件旁邊擺著兩個玉壺,玉壺上寫著“外敷”和“內用”。
姬鬆麵色古怪,阿寧再正經不過,這東西從哪裡來的?
箱子中除了這些東西之外,還有一撮綁著紅繩的頭發。看到這一撮頭發,姬鬆更納悶了:這是誰的頭發?
他向來不喜歡胡思亂想,這時候還是喚人來問一聲比較好。正好白陶就在屋外,姬鬆一出聲,白陶就屁顛顛的進了屋:“王爺,我來了。”
話音一落白陶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嘴:“對不起,陛下。”
姬鬆不在意地擺擺手,他指了指盒子:“這個盒子是怎麼回事?怎麼會在床下?”
白陶掃了一眼就明白了:“這個不是內務府賞給少爺的嗎?”
姬鬆想起來了,那時候他和顏惜寧決定演戲欺騙太後的人,事後太醫院的人便送來了這個盒子。當時還是他點頭的,時間長了他自己都忘記了。
那時候感覺這一盒子東西辣眼睛,如今看來倒是能派上用場。等阿寧醒來,他要和阿寧好好摸索這些東西的用法。
接著姬鬆捏著盒子中的一撮頭發:“那這個呢?是你們少爺的頭發嗎?”
白陶老實道:“這是您的頭發啊。陛下,您忘了嗎?少爺睡覺喜歡抱著您睡,有一次您急著去上朝,少爺拽住了您的頭發不肯鬆手,還是您親手剪下來的。”
姬鬆眼睛猛地亮了,他聲音有些顫抖:“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他想起來了,確實有這事。
白陶應了一聲便出門去了,屋中姬鬆坐在椅子上,雙手捧著盒子微微顫抖著。原來盒子中放著他的頭發,他沒放在心上的東西,卻被阿寧細心的放在了最隱蔽的角落。
姬鬆抖著手伸向了衣襟,沒一會兒他從衣襟中摸出了銅皮小管。這支小管陪著他從涼州到都城,一路上暖了他的心,穩了他的神。
撥開小管上的封口,姬鬆從中抖出了一縷綁著紅繩的頭發。那一日阿寧要先一步離開涼州,他心中萬分不舍,於是阿寧便剪下了自己的一縷頭發用紅繩綁了。
冰天雪地中,隻要握住銅皮小管,他便能想到阿寧的臉。
姬鬆將兩縷長發放在了一處,他的發色深一些,也更粗一些。阿寧的發色偏淺,更加柔軟有光澤。他久久的端詳著這兩縷頭發,都說結發夫妻,他和阿寧的頭發還沒結在一起呢。
都城中有巧手的繡娘,能將頭發用紅繩裹住,然後編成漂亮的同心結。姬鬆很快拿到了他和阿寧的頭發編製而成的同心結,紅彤彤的同心結隻有巴掌大,下方墜著金紅色的流蘇。
姬鬆向來不喜歡這種小物件,可是拿到同心結之後,他放在手中把玩了許久,越看越喜歡。當然,他也不忘讓顏惜寧看一看,於是他輕輕將同心結放在了顏惜寧手心中:“阿寧,你看,這是我們的同心結。是不是很好看?”
顏惜寧毫無知覺地躺著,姬鬆將他抱在懷中輕輕梳理他的頭發:“等再過幾天天暖和了,我就和你去城外莊子。你不是喜歡莊子上的溫泉嗎?我們可以一起去泡溫泉。馬上桃花開了,皇家獵場的野菜也長出來了,今年我們可以放心大膽的摘野菜……”
他有很多很多的事還沒和阿寧做,還有很多地方沒和阿寧去過……姬鬆深深在顏惜寧額頭上親了親:“所以阿寧,你要早些醒來啊。”
顏惜寧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半夢半醒間,他感覺到有誰在用小刷子刷他的臉。這讓他的臉頰癢癢的,身體忍不住想躲。此時耳邊傳來了姬鬆低沉的聲音:“阿寧,你要早些醒來啊。”
睜開沉重的眼皮,視線一片模糊,隻能看到一道人影在晃動。隨著的迷霧漸漸散開,顏惜寧的視線逐漸清晰。他看到了姬鬆的下頜,和下頜上憔悴的胡茬。
姬鬆下顎貼著顏惜寧的發際線,他輕哼著顏惜寧在他生日那天唱給他聽的歌。突然間,他感覺自己的臉頰被誰溫柔的碰了碰,這感覺是如此熟悉,姬鬆身體猛地僵住了。
姬鬆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然後和一雙熟悉的桃花眼四目相對。
顏惜寧聲音帶著一些沙啞,整個人懶懶的:“容川,我做了個好長好長的夢。”
這一刻,姬鬆隻覺得春暖花開,正是人間正好。而他幾欲落淚。
聞樟苑中不堪小鬆騷擾的蒼風展翅高飛,雄壯的海東青盤旋升空,腳下的院子和湖泊漸漸縮小。它越飛越高直衝雲霄,俯瞰下去整個都城儘收眼底。
春暖花開,正是人間好時節。
————正文完結————:,,.,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