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代表出版社做出保證,”主編麵無表情地說,“高晁在創作期間,絕對沒有請任何人代替自己完成任何一部作品,任何一段文字,他全部作品皆是由他獨立完成……”
項野闊的耳朵裡一陣蜂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明明昨天剛剛確認過,他的合夥人還是篤定一切沒問題,為什麼現在卻臨陣反戈,站在了高晁那一邊?
媒體還在爭先恐後地提問,在這宛如兵荒馬亂的場麵之中,江楓發出了微弱的聲音。起初沒人聽到,亂了好一陣才逐漸靜下來。
江楓握緊話筒,喃喃低語:“我的確是一名代筆作家,但不是代替高先生寫,而是……而是幫項野闊先生進行劇本創作……”
台下立時炸了,感覺今天的新聞太多,都反應不過來了。江楓列舉了項野闊創作的幾部熱門影視劇,詳細地說明整個創作曆程。
已經沒有人在乎他說什麼了,全都在忙著發新聞稿、推送消息。江楓麻木地訴說著,腦海裡卻浮現出令他憤怒傷心的情形。
他一直知道項野闊還有一套房子,有時候項野闊會躲在裡麵獨自呆上幾天。江楓一直以為可能是他靈感枯竭,需要安靜,直到昨晚項野闊離開後,有人送給他一把鑰匙,將他引向那扇門。
房子裡沒什麼家具,也沒什麼裝飾,鋪天蓋地都是一個人的照片——高晁的。在那一刻,江楓有點明白為什麼項野闊一麵要搞垮高晁,一麵還緊張兮兮地關心著對方。
這種扭曲的感情,真是讓人作嘔。而他江楓付出了身體和感情不說,還被當成了工具。
他披露著令人震驚的細節和齷齪的黑幕,瞥向台下的時候,發現項野闊已經不見了。
現場一片騷亂,主編強撐著又說了幾句,頭疼得快要炸了。他十分後悔跟項野闊搞這麼一出戲出來,以至於惹上不該惹的人,現在出版社被收購了,他還官司纏身,可謂是焦頭爛額。
項野闊倉惶地逃出會場,從地庫取了車盲目地開著。他不敢相信一夜之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本該遭受非議狼狽逃跑的人,竟然變成了自己。
他拚命在腦海中搜索著對策,一時間思緒紛亂如麻,逼得他咬牙低吼,狠狠在方向盤上拍了兩巴掌。他呼叫著自己的係統999,卻沒有得到回應,腦內猛地炸起一片劇痛,緊接著眼前一黑,人事不知。
他的車子撞在樹上,郊外一個人都沒有,誰也不清楚這裡發生了一樁車禍。在昏迷了不知多久之後,他悠悠醒轉,看到了一張恬淡平靜的臉。
“高晁?”項野闊喃喃地念著,用力清醒過來。他的肋骨似乎斷了幾根,一條腿不知被什麼壓住,諾動不了,另一條腿乾脆感覺不到了。他虛弱地說,“你聽我說,江楓的話都是假的,我沒有……”
“你流了很多血,還是省省力氣吧,大項……”高晁淡然地看著他,“還是我該叫你,袁野?”
項野闊被血糊住的眼睛頓時睜大,難以置信地說:“你、你叫我什麼?”
高晁歎了口氣:“我已經知道你是誰了,就不用再偽裝下去了。”
這一刻,項野闊有種被活活扒掉一層皮的灼痛感。他睚眥欲裂地瞪著高晁,眼中交錯閃過種種複雜的情緒,再度想要與999取得聯係。
但回答他的依然隻有空白。
統哥已經追蹤到了999這個小婊砸,並成功把他黑了,順便留了個後門,請牌友們都進來玩一玩。即便現在項野闊死了,也無法離開這個世界。
項野闊的牙縫裡滲著血,顫聲說:“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高晁:“看到你的傷疤,我總覺得有點眼熟,不過直到最近才想起來的。”
項野闊真正的身份,就是袁行健的兒子。在他的父母離婚後,他的母親改嫁了,他也改了姓和名字。可是繼父對他並不好,動輒打罵,弄得他總是一身傷。但他手臂上的傷疤不是家庭暴力的產物,而是小時候夠著窗台上的暖壺時不小心弄翻,熱水順著手臂流下去燙傷的。
高晁對小時候的事記得不深,所以第一眼看到他的傷疤並沒有想起什麼,隻是覺得有點眼熟。直到上次回老家遇到小李,重提袁行健的時候,他才猛地記起那件事。
項野闊麵無表情地盯著高晁,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腿已經沒了感覺。他比高晁大一歲,當初家裡剛剛來了個弟弟的時候,他是很開心的。
可是好景不長,他令人羨慕的家庭突然破裂,曾經恩愛的父母大打出手,把他嚇壞了。那時他什麼都不懂,隻是從周圍大人的話語中,朦朧地感覺這些事跟高晁有關。
父母離婚後,他和母親生活在一起,不明白母親為什麼總是不高興,要麼咒罵父親,要麼就遷怒於他,而周圍的人也對他們倆指指點點。
母親改嫁之後沒多久,似還是無法忍受這樣的生活,竟然把他丟下,就這麼跑了。繼父對他十分不滿,把他當下人使喚,動輒打罵。他無處傾訴的恐懼、無處發泄的憤怒,被拋棄的痛苦和迷茫,全都轉移到了高晁身上。
如果那個小孩沒有出現,他也不會從天堂跌入地獄。
在他原本的人生中,他產生了想要知道高晁過得怎麼樣的心思,於是暗中通過很多人打聽,得知他被一對善良的夫妻收養,吃得好穿得好,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想要什麼有什麼。他滿是裂痕的心徹底碎了,釋放出了嫉妒的毒火。
他過得很差,高中沒畢業就輟學,到處打工賺著微薄的薪水。期間他一直關注高晁,隻要有空,就偷偷跟蹤觀察他。時間長了,這種行為竟然變成了比習慣還可怕的本能,好像高晁早已成了他生活裡摳不掉的一部分。
高晁寫的每一篇文章、每一本書他都看過,甚至還在網上找到了高晁寫的那些沒頭沒尾的小文文。他帶著仇恨,帶著嫉妒,帶著向往和憧憬,一字一句的去讀、去品,反反複複地看,過度的關注讓他產生了一種扭曲的心理,對高晁又愛又恨。
他開始模仿高晁的風格寫作,越寫越像,甚至還續寫了高晁所有沒完結的小文文。一次機緣巧合,他被出版社的主編發現,在高晁住院的時候代筆寫了一本近三分之一的內容。
那一刻他覺得自己跟高晁融為一體,難舍難分,那種把愛恨情仇割裂又揉合的感覺竟然讓他覺得無比美妙。
他期待著高晁看到那些文字的反應,可是高晁出院後,卻把他用心模仿著寫的那些稿子都廢掉重寫了。
項野闊美好的感覺徹底被粉碎了,他又變成了對任何人都沒有用的陰溝老鼠。他瘋了似的開車在高晁的彆墅附近亂轉,看到追狗出來的高晁,想也沒想就衝著他撞了過去。
然而在那一刻,他穿越了,他的任務就是在每個世界殺死高晁,徹底結束他的生命,改變自己的命運。
在這個跟原本人生相近的世界裡,999告訴項野闊,他可以選擇回到現實,也可以選擇留下來。
項野闊那時沒有考慮這個問題,他一門心思想弄死高晁,如影隨形地跟著、尋找機會,可是高晁身邊總有池久、李夢樵、父母,還有很多同學,即便找到機會下手,他總是運氣很好地逃了過去。
強烈的恨意一直持續到高中,他終於接近高晁。可是當高晁站在他家門口,為了他說出那些善意的謊言時,他的內心動搖了。
曾幾何時,他無比希望有人在他痛苦的時候對他伸出手,可他大概是運氣太差了,始終沒有等到任何人。這一次,終於有人肯對他流露出善意和溫柔,那個人卻是高晁。
帶著糾結複雜的心思跟高晁相處了一段時日之後,項野闊竟然開始有所期待,他想改變人生和命運,然後把高晁據為己有,讓他和自己一起永遠留在這個世界裡。
可是在他真的改變了一切,越來越成功的時候,卻一下從雲端跌落下來。
“我給了你一次又一次機會,可你卻一次次讓我失望,”項野闊含恨的聲音和著血液一起噴湧出來,“我想看到你失去一切,就跟曾經的我一樣,跪在我麵前痛哭流涕,接受我施舍給你的憐憫和愛。嗬嗬,可惜隻差一步……他是什麼時候行動的?”
高晁吸了吸鼻子,起身走到一邊。項野闊身體動不了,眼神卻追逐著高晁。這時他才發現,池久一直就在旁邊,笑吟吟地聽著、看著,欣賞著他宛如一灘爛泥的樣子。
池久握住高晁的手,對項野闊說:“你真的以為,我跟我們家老爺子糾纏得分身乏術嗎?逗逗你而已,你還真信了。玩點小手段就想操控一切,你未免太高估自己了。”
當年池久雖然把袁行健弄進了監獄,可是為了確保這個人不會再出現在高晁麵前,他向爺爺求助。老爺子不管對誰,做任何事都必須是有利可圖的交易,於是池久暫時答應以後聽憑他的擺布。
之後池久每天看著高晁在眼前晃來晃去,內心的煎熬實在太過折磨。在高晁喝醉的那天晚上,他從李夢樵背上把人接過來,實在克製不住洶湧的情潮,抱著他吻了起來。
沒想到這件事會被人拍下來。池老爺子是個控製欲超強的人,早已設計好了池久的人生,包括他以後要跟什麼樣的女人結婚。看到那些照片之後,老爺子很不高興,他不喜歡計劃好的事情脫軌,他必須修正這件事。
池久在老爺子眼裡,是絕對不會做出如此衝動之事的人,他認為高晁的存在會影響池久,最好的辦法,就是把這個不穩定因素趁早清除掉。
那個時候的池久,還隻是老爺子的一顆棋子,不足以跟他抗衡。為了保護高晁,池久接受了出國的條件,一走就是四年。他被打包送上了飛機,一直處於監視之下,期間還數次被逼婚。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暗中開始培養自己的勢力,在海外的這些年,逐漸將分公司收入囊中,並遠程操控了在集團內部的一係列動作。
池老爺子的勢力根深蒂固,但他畢竟老了,退居幕後了,這次池久回來就是要控製整個集團,讓老爺子徹底變成空巢老人。
即便是老謀深算的池老爺子,也沒料到池久的動作會如此迅速,當他帶著人浩浩蕩蕩進入集團大門的時候,驚人的氣勢令老爺子為之一震,等發現集團內部的種種漏洞時,已是無力回天。。
池久一邊給老爺子將軍,一邊開始暗中收拾項野闊這邊的人,一個接一個,誰也沒有逃過,就連他創辦的公司,很快也會因為涉嫌內幕交易被立案調查,證據都已經幫他準備好了。
項野闊閉上眼睛,猙獰地笑了起來。他好不容易改寫的命運,就這樣被摧毀了,苦心經營的一切,全都完了。他還剩下什麼呢?
“再送你一份臨彆禮物。”池久覺得此時此刻的項野闊,臉上的表情還不夠精彩,“記得看手機。”
項野闊咬牙從口袋裡翻出手機,哆哆嗦嗦地打開,以為會率先看到江楓和主編的反水,卻不料,他的老底竟被人揭了——戀/童癖的兒子,父親猥/褻兒童,他自己也不是什麼好人,私生活混亂,就連一開始聲稱為高晁代筆的江楓,也是他的床伴之一,跟他上床的時候才大一,說不定也喜歡玩年紀比較輕的男孩……
對於項野闊來說,那個可恥的稱呼曾伴隨了他整個童年,是他最深最痛的傷疤,是他極儘全力想要擺脫的過去。如今被徹底解開,露出從未愈合的傷口,疼得他撕心裂肺。
池久推了一把他慘白的臉,冷冷地說:“你父親對高晁所做的事,是他一輩子的陰影,你有什麼資格恨他、傷害他?他背負著內心的痛苦,還是長成了一個很好的人,而你呢?你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
項野闊栽倒在副駕座位上,渾身抽搐著,眼前陣陣發黑。他隻看到了高晁表麵的光鮮,並不知道高晁內心的孤獨和難過。在他眼裡,全世界最可憐的隻有自己。若是他能放下扭曲的仇恨,人生可能早就不同;而這個世界等於是重新給了他一次機會,他卻再次陷入了愛怨的泥淖作繭自縛。而他不能離開這個世界,隻能忍著煎熬和痛苦活受罪。
看到高晁和池久牽手離開的時候,項野闊的心臟硬生生被剜掉一塊肉似的,疼得他淚流滿麵……
兩人踩著金色的落葉,迎著溫暖的陽光在路上慢慢走著。高晁的心情平靜悠然,很希望這一刻能停住。
池久卻沒那麼淡定:“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你喜歡的人到底是誰。”
高晁又笑了,池久捏住他的嘴:“笑什麼。”
高晁在池久可怕的眼神中笑了個夠,抱住他說:“我的確曾經喜歡過一個人,那個人對我來說很重要,可他從來沒有注意過我,我對他來說,根本不存在。
“我一直以為隻要能看著他就足夠了,可是我遇到了一個人,他的溫柔都是裝出來的,骨子裡十分凶狠,心眼兒也壞,還喜怒無常,上一秒還對我笑,下一秒可能就要咬我一口。小心眼兒,報複心強,占有欲更強……”
池久額角暴起青筋:“我要聽‘但是’!”
高晁笑嘻嘻地說:“但是,但是,但是他愛得霸道直白,會在我有危險的時候保護我,會因為彆人欺負我、傷害我動怒,甚至為了我甘願犧牲自己……遇到他我才知道什麼是愛情。他真的很好很好,我很愛他,超過這世上任何人。”
池久暴躁的情緒瞬間被撫平了,胸口被某種情緒溢滿,浪潮般起伏澎湃著。他在高晁唇上親了又親,動情地說:“真心話嗎?”
高晁:“大冒險。”⊙ω⊙
池久:“……信不信我現在就弄死你。”郊外!就地!金葉子!
“信。”高晁嘿嘿嘿,“不過還是算了,你披著我哥的皮,感覺有點怪怪的。”
池久愣了一下,心情有點複雜。他想告訴高晁很多很多事,但礙於種種限製,目前還無法說出口。不過看到高晁現在開心的樣子,他覺得說不說都無所謂了。
高晁心滿意足地抱著池久蹭了蹭,想起一件很可樂的事:“所以,你覺得我有喜歡的人了,就不能碰我了?你竟然會做出默默守候、成全彆人這種事?聽起來真的不像是你。”
池久吻了吻他的額角,溫柔地說:“怎麼會呢,我隻是很有耐心罷了。”
高晁不解:“什麼耐心?”
池久笑容更甚:“蟄伏等待的耐心。等你的白月光現身那一刻,我就立刻把他掐死。”
高晁:“……”對嘛,這才是他老攻。
池久:“所以那個人到底是誰,我見過嗎?”說來也怪,他等了那麼久,也沒見到高晁對什麼人特彆不一樣。
高晁有點不好意思,正要回答,統哥突然說:“我靠,炒晁,該走了!”
高晁嚇了一跳:“怎麼這麼突然?”
統哥:“本來就是揪出刁民就結束啊……然後我黑999這個事兒吧,被發現了……”黑進去的牌友太多,暴露了。
高晁急了,一把揪住池久的領子:“來不及解釋了,快告訴我你是誰!”
話音未落,高晁眼前的景物紛紛退去,池久微微張開的嘴唇還沒能發出聲音,一切便支離破碎。,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