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湫十被勒令禁足的第三天,重影傳來消息,說程翌的傷情有所好轉,現在已經能下床走動兩步了,隻是東蘅院戒備森嚴,外麵人進不去,裡麵人出不來,不能親自來道謝。
白棠院占地不小,西側角樓邊,繞過竹林,有一個常年霧蒙蒙籠罩著煙氣的小湖,青苔石階在雲霧中若隱若現,層層往上,直通湖中高亭。
亭中,清風徐徐,湫十側臥在軟榻上,手中握著一卷樂理,重影站在她身側,聲線一成不變:“……昨夜子時,城主出關,主院的燈亮了一夜,少君也被召過去,直到天明才出來。”
琴海主城的城主,是湫十的父親,宋呈殊。
“我知道了。”湫十將書翻了一頁,問:“上次讓你去查程翌的事,有消息了嗎?”
重影站得像根筆直的線,全身籠罩在黑影中,一板一眼道:“回姑娘,黑龍族並沒有很多關於程翌公子的事跡,我們隻從住在黑龍山穀外一些旁係族人的嘴裡聽到了些傳言。”
“傳言?”湫十目光從書卷上挪開,聲音微不可見頓了下,“說說看。”
“黑龍一族生下來從來都是黑角黑尾,但程翌公子不是,他出生時,白首黑身白尾,聽那些見過的老人說,那是雪一樣剔透乾淨的顏色,但這在黑龍族是不吉利的征兆。也因此,從小到大,無人跟程翌公子做玩伴,修煉所需的藥材、靈寶和秘法都得靠自己去爭取,一直被族人排斥,日子過得不算好。”
“族中沒有給他提供修煉的條件,但他的修為並不弱後其他族天驕多少,可見血脈和天賦都不弱。有沒有查出來,他是黑龍族哪一位的後嗣?”湫十徹底將書合上,抬眸問。
“程翌公子是黑龍族二長老的第三子,生母身份尚且不明。”
在夢中,湫十沒有去查程翌的身份,對她來說,既然欠下了救命的恩情,那麼他姓甚名誰,都不重要,彆說隻是黑龍族,就算是臭名昭著的魔族,她也會帶回來救治。
“白首黑尾。”湫十青蔥一樣的指尖搭在水亭的扶手邊,若有所思。新生妖族往往隨了父母親中血脈之力強的一方,黑龍族算是妖族中的上乘血脈,新生兒或隨父或隨母,像程翌這樣的情況極為少見,隻能說明一件事情。
程翌的生母,血脈不會在程翌的父親之下,很可能旗鼓相當,所以程翌身上,既有父親的特征,又有母親的特征。
但若是這樣,為什麼會不受待見。
族中老人不通世故,迂腐守舊還尚且說得通,可黑龍族裡的那幾位人精也跟著這麼做,就有些無從解釋了。
一個堪稱好苗子的嫡係弟子,若是多加培養,日後必將成為一個種族的頂梁柱,這種好事是任何種族都喜聞樂見的,沒有誰會拒絕這樣的事。
可黑龍族就是這樣做了。
“程翌的身世,接著去查。”沉思半晌,湫十手指微點,道:“讓雲安和雲櫻去東蘅院守著,防著陸玨的人,也看看程翌主仆兩個是怎樣的反應。”
重影頷首,很快匿去身形。
湫十站起身,曳地的胭脂色羅裙像是盛開的雲棉,一層接一層漾開,她取下腰間的留音玉看了看,上麵依舊沒有任何靈光浮動。
秦冬霖一直沒有聯係她。
這兩天,她聯係他的次數不下十次,一直得不到回信。一次兩次留意不到,算是正常,畢竟秦冬霖大忙人;三次四次視而不見,也還在情理之中,秦冬霖不想理人的時候,誰來都不好使;七次八次之後,以他的脾氣,沒直接冷著臉讓她彆煩,就隻有一種情況。
——秦冬霖生氣了。
這人生氣的時候,耐心會達到一個他自己都無法想象的巔峰。
若是從前,她這麼一連十幾次通過留音玉轟炸他,他早就冷著聲音讓她閉嘴了,實在煩不勝煩了,就直接把留音玉碾碎,讓她有心無力,無從下手。但他若是真生氣了,反而會將留音玉好好地掛著,看到了上麵的靈光,但就是不碰,不聽,不回。
而從小到大,這種讓她一直能聯係得上他,卻又一次不搭理的情況,隻發生過兩次。
湫十想了一下,拿起留音玉,聯係了伍斐。
巴掌大的玉佩靜靜躺在掌心中,冰冰涼涼的觸感,過了好一會,才突然出現了不屬於此處的嘈雜聲響,以及一股刻意壓低了的熟悉聲線。
湫十一下子來了精神,她湊到留音玉前,因為怕秦冬霖在旁邊,聲音也低了下來:“伍斐,是你嗎?”
“不是我,還能是誰。”伍斐的聲音裡帶著散漫的笑意,懶洋洋的,身邊還有叫賣低階靈寶的吆喝聲,“今天是刮了什麼風,你都能想起我來了。
“秦冬霖在你旁邊沒?”湫十懶得理會他一慣的調侃,直入正題問:“還有,你們現在在哪。”
“這是怎麼了,還有你找不到他的時候?”伍斐的聲音一如既往,帶著某種熟悉的調侃意味。
“你先彆問那麼多。”湫十摁了摁眉心,“你是不是跟秦冬霖在一起。”
“是。”伍斐的聲音很好聽,時時刻刻都含著笑意一樣,“我們昨日到了臨安城,秦冬霖被阮姨攔下了,沒進主城。”
湫十沒想到他們已經到了臨安城,默了片刻後,才問:“阮姨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