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終於不鬨騰的時候,秦冬霖也睜開了眼。
坐在身邊的人臉隻有巴掌大,烏發鬆散,紅唇點點,見他望過來,整個人都繃了起來,是那種明明使各種小動靜引他注意,被人發現之後那種欲蓋彌彰又裝作若無其事的神情。
秦冬霖目光在她身上掃了一圈,感受到比之前強了不少的氣息,眸中的晦色退了許多。
他給她傳音,聲線有些啞,像是才睡醒一樣,還帶著莫名的慵懶:“好好坐著。”
湫十眼珠子一轉,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偏要和他反著來。
秦冬霖像是早就猜到她會如此反應一樣,倒也沒說什麼,問:“身子好些了沒?”
湫十這下終於有動靜了。
她像是早就等著他這句話一樣,給他傳音的時候聲音特意扯高了不少,咋咋呼呼的:“你不是不管我嗎?”
秦冬霖寒雪一般的視線挪到她纖細的指骨上,聽著她這氣呼呼似質問一樣的七個字,饒是以他這樣清冷寡言,萬事不放心上的性情,都幾乎想歎氣。
若是真能不管她便好了。
他的人生,哪裡會有這樣多的不可控製、心煩意亂。
然而這些話,再給秦冬霖一張嘴他也萬萬不可能說出口。
他似有似無地頷首,下一瞬,又靠回椅背上,闔上了眼,當真一副無情無欲什麼也不關心的模樣。
湫十氣得牙根癢癢。
跟天族的初次交談並不愉快,雙方都不打算讓步,再加上從前的矛盾,彼此不能放心,伍斐眼看著談也談不出什麼結果,便提議先散了,大家回去都再想想,既然要合作,就都拿出合作的樣子和誠意來。
從天族的營地回妖族,旁人足尖一點就過去了,湫十不行,她慢吞吞地走,邊走還邊咳,才回到妖族的營地,她一句話也沒說,就回宋昀訶為她造出來的小房間了。
先前給她傳話的人看著這一幕,甚至都懷疑她是不是跟天族的人打了一架——明明之前過去的時候動作矯捷得很。
宋昀訶是知道她身體狀況的,眼前這一幕又實在是似曾相識,他看了眼湫十虛弱的背影,又望向顯然被牽動了情緒的秦冬霖,莫名的有些心虛。
同樣看穿了湫十把戲的伍斐上前,拍了拍秦冬霖的肩頭,欲言又止。
夜深,萬籟俱寂。
秦冬霖踏步進湫十的房間。
躺在床上的人一聽著動靜,頓時整個人翻了個身,背對著他。
她好似總有那種胡攪蠻纏的本事,將無理之人變成他。
她不說話,秦冬霖也不說話,他悄無聲息坐在床沿上,半晌,將手搭在她凝脂似的手腕處,清涼而醇和的劍氣傳入她的體內,一圈圈遊走,靈光閃爍。
良久,秦冬霖鬆開手,她便觸電似的將手腕縮了回去,一副不愛搭理他的樣子。
這樣的沉默僅僅維持了一刻鐘,湫十便受不住了,她將身邊的位置拍得噔噔響,一張芙蓉麵映著月色,靈動而活力。
“秦冬霖你是啞巴嗎?”她超大聲地嚷嚷:“我生氣了你看不出來嗎?”
她真摯熱烈得令人莞爾。
秦冬霖扯動了下嘴角,問:“為什麼生氣?”
湫十用一種這還用問的神情看了他一會,到底沉不住氣,十分理直氣壯地道:“你說不管我。”
秦冬霖慢條斯理地嗯了一聲,複又抬眸,問:“我能管得住你嗎?”
“能啊。”湫十仔細想了想,認真地道:“你一皺眉,一擺臉,誰不聽你的啊。”
秦冬霖胸膛上下起伏一下,驀的笑了一下,再看她時,聲音柔和了些:“起來。”
“乾嘛?又讓伍斐烤肉?”湫十一邊問,一邊聽話地坐了起來。
秦冬霖默了默,忍耐般的點了點太陽穴,言簡意賅:“去密室,將反噬逼出來。”
湫十眼裡頓時帶上了一點點笑,聲音裡也毫不掩飾的掛上了得意,仿佛戳穿他的口是心非是件多麼讓人驕傲的事:“你不是說不管我嗎?”
秦冬霖知道,這個話他今天要是不回答好了,讓她開心了,接下來的幾日,耳邊都將時時都是這句話。
穿過長廊,湫十手裡的琉璃燈晃晃悠悠,蹦蹦跳跳一樣不老實,她還不忘扯一扯秦冬霖的衣角,催促著什麼一樣。
終於在密室門口,秦冬霖腳步頓了一下,如了她的願。
“管。”他的聲線沉而低,怕她太嘚瑟,又怕她日後肆無忌憚再將自己弄成這副鬼樣子,加了一句:“你聽話,就管。”
湫十側首,想了一會,接著追問:“怎麼才算聽話?”
秦冬霖沒回答她。
半刻鐘之後,湫十掐著秦冬霖的胳膊,嘶嘶地抽涼氣,眼淚一顆接一顆砸在秦冬霖的袖子上,偶爾落在他的手背上,燙得人心尖一顫。
她整個人幾乎被秦冬霖圈在懷裡,疼得想逃,又被秦冬霖扼著手腕強硬地扯回來。
秦冬霖一邊要全神貫注給她清除反噬,一邊還得遏製住她不要亂動,手忙腳亂,分身乏術。
比宋昀訶給她療傷的時候痛。
湫十眼淚水控製不住往外流,她一邊吸鼻子,一邊道:“我算是發現了,療傷這事,絕對不能讓劍修來做。”
劍氣精純,是所有反噬邪祟的死敵,湫十體內的反噬遇見秦冬霖的劍氣,儼然就像熱油裡落入了一盆水,劈裡啪啦炸開了鍋。
秦冬霖下顎繃成了一條線,除了偶爾嗬斥她幾句讓她彆亂動之外,旁的話一句也沒多說。
日前讓宋昀訶幫她療傷,是因為他體內劍意躁動,怕適得其反傷了她,但若論療傷的效果,劍修遙遙領先。
等終於逼出全部反噬,湫十便又活蹦亂跳,精神百倍了。回房間的路上,她將琉璃燈塞到秦冬霖手裡,讓他拿著,自己則拽著他的手臂,虛虛地環著,兩道人影在搖搖晃晃的燈下被拉得極長,肩並肩走著,顯得格外親昵。
等到了房門口,湫十轉頭要進去,被秦冬霖喊住了。
月影下,不遠處的樹與藤交纏,群山靜靜矗立,蟲喃陣陣,鳥獸不時從某一處躥出,像是在被黑暗中不可言說的存在追趕。
男人身子頎長,容貌極耀眼,似月一樣清冷,雪一樣甘冽。
“宋湫十。”他連名帶姓地喊她,眉目間蘊著一兩分陰鷙,語氣甚至有些躁亂:“彆受傷,就算聽話。”,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