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在從前,是從未有過的情況。
一次兩次,三次四次之後,秦侑回凝著眼前的劍,再走了一遍天道。
第四日,秦侑回親自走了一趟北域,刻意收斂了氣息,等繞過九曲八彎的小道,站到掛著“玲瓏閣”牌匾的院外小路上時,他不動聲色地攏了攏拳,心想,他這是在做什麼?
堂堂正正的君王,放著好好的大道不走,學起了做賊。
秦侑回碾了下手腕骨,無聲無息走了進去。
院裡各種花含羞斂蕊,草木葳蕤,牆角邊是幾叢青翠欲滴的芭蕉,長而尖的葉伸到了窗前,簷下掛著沉甸甸的葡萄,青的紫的,還未徹底成熟,圓嘟嘟擠在藤蔓上,生趣盎然。
他站在牆院邊的樹下,梨花被風一吹,似雪般落在他的肩頭和袖袍上,來來往往的從侍沒一個能瞧見他。
不多時,那些從侍像是得到了什麼命令一樣,一個接一個退出了院子。
宋玲瓏走了出來。
“今日我非君主,無需行禮。”他在宋玲瓏福身之前開口。
他開門見山:“你那日說的話,我回去仔細思量過了。”
“世家盤亙已久,錯綜複雜,非一日能除儘,中正十二司建立不久,要忙的事太多。我雖為君主,也覺分身乏術。”
他垂著眼睫,刻意壓製劍意時,人如初雪般清冷。
“你要不要來幫我。”
宋玲瓏似有所感,她沉思半晌,抬眸時眼裡亮晶晶的,問:“你想讓我入宮?”
秦侑回頷首,說是。
那年梨樹下,他同她承諾了三件事。
——她若入宮,帝後與君主同尊。
——他並不管束她,她在星宿閣是什麼樣子,入了宮,就還是什麼樣子。塵遊宮隨她來去自如。
——任何時候,他不會鬨出折辱發妻的事來。
君主大婚,婚期定在半年後的秋至,天祭台上,他們舉杯對飲,結為道侶。
當夜,塵遊宮燈火通明,大紅的“囍”字貼在門扉和楹窗上,彩色的琉璃燈高懸在巨樹梢頭,庭院裡,月光如水般灑落,波紋和樹影搖曳,漾漾蕩蕩。
飲過合巹酒,再將兩人剪下的發放在小盒裡,喜娘連著道了一溜的吉利話,嘎吱一聲合上了門。
新人對坐,彼此相視。
氣氛一下子尷尬起來。
事實證明,性情冷淡的男人,哪怕是成了親,娶了妻,一夕之間,也依舊改不了性子。
秦侑回站起身,行至桌邊,眼裡沉浮不清,一身紅色的喜服,金色玄鳥鑲白玉的腰帶束著腰身,愣生生將那股淩厲的劍意壓了下去,而紅燭下,他那雙微微垂下的桃花眼,實在是太勾人。
可那架勢,那姿態,不似在經曆人生大喜,反而像在審訊犯人。
半晌,秦侑回行至床沿邊,問她:“累不累?”
宋玲瓏看著他從床前到窗前,再從窗前踱步回來,強裝鎮定下,是與他身份和性情不符的無措。
她垂首,肩頭細細地聳動了兩下。
見狀,秦侑回伸手撫了撫鼻梁骨,想說什麼,又不知該說什麼。
“你那日說我的拳意不如從前了。”宋玲瓏及時開口,打破了一室的寧靜,“近日,我有所悟,可否與君主較量一番?”
秦侑回看了眼窗外高懸的月,還有她身上未換下的喜服,慢慢地提了下眉,仿佛在無聲問:新婚之夜,出去切磋拳意?
片刻後,兩人穿著一身相襯的紅衣,一人立在庭院這頭,一人站在庭院那頭。
打了整整一夜的拳。
才開始比劃的時候,宋玲瓏還中規中矩的,你一下我一下,有來有往,不多時,她就開始提出要求了。
先是“能不能不要用天道壓製”,再是“你這樣壓著我打,我怎麼感悟”。
又要打,又難伺候。
跟從前那個麻利乾脆,出拳迅速的宋玲瓏簡直判若兩人。
這一夜,秦侑回腦子裡全是她嘰嘰喳喳的吵鬨聲,等天亮起,晨光乍現,她累得不行,鬢發全濕,擺著手坐到不遠處的石凳上歇息時,光風霽月的男人仍是沒忍住,看了眼初升的旭日。
饒是他再怎樣設想這人生唯一一回洞房花燭,也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一種過法。
半晌,秦侑回行至宋玲瓏跟前,看著她紅撲撲的臉頰,朝她伸出手掌:“不練了,我送你回去。”
宋玲瓏嫩生生,似玉一樣細膩的小腿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指都懶得動一下的模樣。
“我沒力氣。”
“我走不動了。”
秦侑回閉了下眼,道:“伸手。”
她便如願以償地笑得彎起了眼,乖乖伸手。下一刻,他彎身,一手落在她後脊,一手頓在她小腿心上,將沒骨頭一樣的人抱了起來。
“我想將院子改一改。”她窩在他懷裡,小小的一個,很輕的重量,細聲細氣的商量語氣:“太冷清了。”
“隨你。”秦侑回許是也覺得自己的語氣太淡漠,又壓低聲音,補充了句:“這些小事,不必問我,隨你開心便好。”
作者有話要說:晚上還有一章,更新在十一點半到十二點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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