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兩人走下階梯的時候, 雨終於停了。
他們從雲層一躍而下,刀鋒一樣刺骨的冷風逆向而行,刮著兩人的臉龐和衣袖, 空氣中濃重的濕氣在他們濃黑的睫毛上凝成了一顆顆晶瑩露珠,看著像綴著的細碎晶石。地麵上, 三五成群的人站在蘆葦叢生的湖邊仰著脖子觀望上麵的情況,在看到他們之後, 嘩啦一下子圍了上來。
除了天族和妖族的那幾個之外, 圭坉帶著鄴都的人也到了,除此之外,還有天外天的隊伍,洛水宗和一些其他能叫得出名姓的世家門派。毋庸置疑, 都是奔著帝陵來的。
這兩個字, 對任何人來說,都有極強的誘惑力。
包括進鹿原秘境之前的秦冬霖和宋湫十。既然來了,也有那個實力,自然要奔著最好的去。
現在的態度, 則是跟吞了蒼、蠅似的避之不及, 想想心裡就翻江倒海似的不舒服。
宋昀訶像是才從湖底出來,發絲狼狽地沾在鬢角處, 手背上還有兩道顯眼的露骨的劃痕, 他上上下下將湫十看了一遍,確認沒受傷的痕跡,才斂聲問:“上麵怎麼回事?什麼個情況?”
“你們進帝陵了沒?可有什麼收獲?”
“帝陵裡,是什麼情形?”
“……”
身邊圍著的人爭先恐後發問,秦冬霖心情不好,眉心皺得很緊, 薄唇抿成一條線,眼尾往上微掃時,下顎流暢的棱角繃著,每一根線條都帶著霜雪般的溫度。
一張謫仙般的臉,透露出來的卻全是壓抑的不耐煩。
因而,誰也沒指望他會回答什麼,十幾雙眼睛不約而同落在了湫十身上。
湫十按捺著情緒,好言好語回答了幾個問題:“我們隻在帝陵外圍走了一圈,想深入內裡的時候被彈了出來。”
“沒遇到太大的危險。”
“個人際遇不同,上去所見的情況也各不相同。”
聞言,一群人彼此對視,若有所思。
很快,就有性情急躁,長得高大魁梧,體魄強健的體修站出來做了第一隻勇敢的出頭鳥,在眾目睽睽之下,三五個打頭陣的體修飛身上了雲層,一腳踏上那道在風吹日曬中長上了青苔的台階。
這一腳上去,像是摁下了什麼了不得的機關似的。那些在雲層之中遊曳的雷蛇以一種令人瞠目結束的速度飛長,而後像水一樣聚集融合在一起,成了一個閃動著雷弧的巨無霸,額生兩角,拖著一條粗重的尾巴,兩隻眼睛特彆小,瞳孔中閃動著兩點狂暴的深紫色,看著有些妖異。
巨無霸兩隻豆豆眼一掃,長長的尾巴使得跟鞭子似的,也沒見有什麼動作,尾巴就從那幾位體修的身體上劃過。
才塔上第一層台階的那幾位,被這麼一掃,如折翅般的鳥兒一樣從雲層跌落,被下麵的夥伴及時接下。
原本還蠢蠢欲動的氣氛一下子冷凝下來。
伍斐過去看了看情況,回來的時候臉色有些難看,他朝著宋昀訶和陸玨搖了搖頭,道:“我去看了一眼,被那麼一拍,胸骨全碎了,一直往外吐血,才服了療傷丹藥下去,情況好一些了。”
頓時,眾人看向湫十和秦冬霖的眼神都變得微妙起來,顯然以為他們刻意隱藏了什麼至關重要的信息。
秦冬霖雖然強,但還沒強到可以戰勝這頭雷獸的程度。
那麼他們是怎麼安然無恙地上去,又毫發無損地下來的?
湫十懶得理會那些有意無意拿眼神瞅她的人,她拉著宋昀訶和伍斐,陸玨,還有長廷、流夏等人到一邊,抬手就布置了一層結界。
“你這手怎麼回事?”湫十指了指宋昀訶手背上那兩條深可見骨的抓痕,她在空間戒裡找了一會,翻出一個青綠色的瓷瓶,將瓶塞拔下來後,她抓過宋昀訶的手,語氣很不滿,動作卻輕,“都多大的人了,受傷了也不知道處理一下。”
這話,換在從前,大多都是宋昀訶對湫十說。
宋昀訶鮮少有這樣的待遇,頓時有點受寵若驚,他嘴角克製不住往上翹了下,握拳在唇邊咳了一聲,道:“不是什麼嚴重的傷,帝陵現世,察覺到了動靜的隊伍全往這趕,我擔心你們在上麵出事,一時之間顧不上。”
“對了,帝陵上麵到底是個什麼情況?那雷獸,你們怎麼繞開的?”宋昀訶轉了轉手腕,問起了正事。
湫十慢吞吞地將瓷瓶收起來,抬眼看著宋昀訶那張臉,一時之間,千言萬語湧上心間。
卻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憋屈死了。
“是因為婆娑和妖月。”湫十坦白:“妖月琴跟著我進來了。”
“妖月琴認主了?”伍斐下意識挑了挑眉,有些驚訝地問。
“還沒,妖月琴靈想跟著進來湊一湊熱鬨。”湫十抬頭望了望陰雲之中朦朦朧朧的宮殿,在原地斟酌了半晌,開口道:“據我推測,不同的人踏上那層台階所麵臨的挑戰都不一樣,算是一種考驗,過了考驗,登上帝陵,自然能有收獲。”
既然世界樹建造出了這麼一座宮殿,用帝陵的噱頭招來這麼多人,自然不會是專為秦冬霖和她準備的。
那老頭,陰歸陰了點,做人也不厚道,但不可否認,出手算是大方。
新的世界樹長成,正是枝繁葉茂,欣欣向榮的時候,它儼然活出了一個新世紀,給年輕人一些反饋隻是隨手之舉。
“不著急,再等等。”秦冬霖開口說了第一句話,“過不了多久,會有第二波人上去挑戰。”
他不緊不慢地說,神情不算認真,可莫名其妙的,就是會給人一種值得信賴的感覺。
“小鬼頭。”此時,伍斐用扇子不輕不重敲了下湫十的肩,道:“跟哥哥說說,在帝陵裡得到了什麼機緣。”
“想知道啊?”湫十莞爾,笑起來一派天真爛漫,等勾得伍斐真來了興趣之後,小臉陡然變了模樣,“我為什麼告訴你。”
“我就不告訴你。”
他們在邊上吵吵鬨鬨,那副其樂融融的模樣,跟從前全然沒有區彆。
宋昀訶看著這一幕,眉目舒展,陸玨看得搖頭,笑:“小十這幅模樣,還跟小時候一模一樣,原以為姑娘長大了,性情也該收斂一些,
到她這裡,倒是半點不變。”
“伍斐也是,每回吵不過,又每回都要去招她。”
“還彆說,這從小到大,就他們兩最能玩到一起去。”長廷看著這熟悉的一幕,也不由得咧了下嘴角,接道。
才下過雨的湖邊,仍是一派雨霧霏霏的景象,泥土潮濕,腳邊堆著數個坑坑窪窪的小水窩,蘆葦折斷了不少,沉甸甸的倒向一邊。
秦冬霖側首,看著大樹邊站著的湫十和伍斐,就這樣無聊的話題,他們倒是你一句,我一句吵得花樣百出,熱火朝天。
半晌,小妖怪神清氣爽回到他身側。
“吵贏了?”秦冬霖問。
“那肯定。”
湫十拍了下手掌,愉悅地將眼眸眯成狹長的弧度,聲音裡的鬱氣一掃而空,順帶著一本正經地糾正他的說辭:“我沒跟他吵,我是在跟他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