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斐能看懂的事,湫十怎麼會看不穿。
她彆有深意地看了看眼自家哥哥,後者麵對她的目光,起先還鎮定自若,在她看第二回的時候,宋昀訶沒忍住,有些尷尬地眯了下眼。
其實趙招搖肯來,這件事,已經沒想象中棘手了。
秦冬霖側首,看向居右側坐著的孚祗,道:“麻煩神主了。”
孚祗起身,手指中抽出幾根綠色的枝條,顏色極為純粹,宛若無暇的美玉,它們生長的速度很快,不多時,馥鬱而清甜的生命氣息已然覆蓋整座側殿,直到枝條落到趙招搖的手腕上,突如其來的濃霧將眾人的視線遮掩住。
一息時間,眼前萬物生,萬物落,異象連連,仙光燦燦。
等那些嫩枝縮回孚祗的手指中,大家便紛紛收回視線,秦冬霖問:“如何?”
孚祗聲音一如既往的和煦:“血蟲確實在她體內,不過裡麵的力量並未被吸收。”
聞言,幾顆提起的心稍稍落下去了些。
沒有被吸收,就證明確實是不知情。
“血蟲能否被祛除?”秦冬霖凝聲,問。
“可。”孚祗眉目舒展,找到了最後一條血蟲,不論是秦冬霖還是他,心裡都鬆了一口氣。這東西邪門,害人不淺,若是能全部摧毀,是再好不過的事。
抽出血蟲,對於被寄生者而言,無異於抽筋斷骨,五臟六腑,四肢百骸都像是被碾碎了似的疼。
趙招搖臉色蒼白,到了後麵,跪都跪不住,下唇被無聲壓出一道道殷殷血痕,纖長的手指繃出濃烈而急劇的白,可從頭到尾,吭都未曾吭一聲。
湫十,皎皎和妖月先後彆過眼。
宋昀訶搭在椅背上的手掌緊了又鬆,鬆了又緊,半晌,沉沉閉了下眼。
等終於抽離血蟲,趙招搖無聲軟在冰涼的地麵上,手腳都在打顫。
此時,以遊雲為首的十二司主事站出來,抱拳朝上道:“君主,臣等認為,趙招搖有接觸血蟲之疑,血蟲從何而來也未交待清楚,需押下私獄,細細盤問。”
妖月冷聲道:“遊雲,你是耳聾了嗎?血蟲力量從未被吸收代表什麼你不清楚?”
遊雲被罵得懵了一下,旋即正色道:“妖月,你也該知道,當年中州審查力度如此之大,尚且還讓這些東西攪出了大動靜,中正十二司和長老院為此死了多少人,你難道都忘了不成?”
當年利用血蟲想要突破到靈主境的都是些底蘊深厚的古老世家,中正十二司和長老院與其抗衡的時日,一旦外出,總會發生各種層出不窮,令人發笑的意外,到了後麵,那些世家臨死反撲之下,甚至連遮掩都不做了。
“當年如此,現在也不該鬆懈。”說完,遊雲再次抱拳,道:“君主,中正十二司上下一致認為,寧可錯殺,也絕不放過任何漏網之魚。”
皎皎搖了搖頭,也跟著出聲:“都說不知者無罪,遊雲,你這一棒子打死,也未免太過武斷激進,我覺得不妥。”
遊雲一本正經:“小公主此言差矣,當年的趙家便是參與者之一,趙招搖作為唯一存活下來的趙家嫡係,身上被查出血蟲,若隻說一句不知,說一句巧合,也未免太牽強。”
秦冬霖視線落在趙招搖身上,聲線沉定,聽不出喜怒意味:“你可知自己從何處沾惹的血蟲?”
趙招搖手心裡全是疼出的冷汗,她緩了緩,輕聲道:“趙家入獄,我封棺前,前去看了父兄。”
臨死前,他們將這要命的東西放到了她身上。
招搖,一生招搖。
如今聽起來,滿紙荒唐。
秦冬霖點墨一樣的清冷瞳孔轉了一圈,瘦削的長指點了下桌邊,將方才遊雲的話重複了一遍:“中正十二司上下……你們也是這樣的想法?”他望向婆娑和淞遠。
妖月和皎皎齊齊看過來。
淞遠起身,巧妙地將自己撇乾淨:“君主,臣不在中正十二司當值。”
從來公正無私,以嚴苛出名的婆娑大人嘴角扯了下,那一句“臣也認為,理當如此”在妖月又似威脅,又似乞求的目光中,愣是隻繃出個“臣”字來。
良久,他閉了下眼,道:“臣等,全聽君主聖斷。”
遊雲微楞,不明白早就決計好的事情,為什麼頂頭上司會臨陣倒戈。
秦冬霖似笑非笑,又看向難得沉著臉色的宋昀訶和一臉八卦的伍斐,問:“你們呢?什麼意見?”
“臣也以為,不知者無罪。”宋昀訶道。
秦冬霖看向伍斐。
妖月反應迅速,反手給了伍斐一手肘,這十年,他們幾個人玩成了一團,伍斐揉了下手肘,跟著像模像樣地道:“臣附議。”
一大半的人,全在為趙招搖撐腰。
但最終決議,還是得看秦冬霖。
誰都知道,君王手腕下,全是鐵血手段。
十幾雙眼睛的注視下,英明神武的君王側首,看了眼離自己有些遠的帝後。
那一眼,意味再明顯不過。
湫十甚至都能聽到他問,這件事,到底是交給中正十二司還是長老院。
其實都沒有差彆,該查的事還是得查清楚,隻是趙招搖落在長老院,至少會少受許多皮肉苦。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手指尖摁在袖口處繡著的一朵夾竹桃上,聲音不疾不徐,帶著一股不容置喙的清冷意味:“即日起,趙招搖之事,由長老院接手。”
妖月和皎皎頓時鬆了一口氣。
遊雲想說什麼,又覺大勢已去,隻好歎一口氣,再看之後妖月等人準備如何處置趙招搖。
事情既有了決斷,坐著的人三三兩兩起身離去,最後隻剩幾張熟麵孔。
妖月和皎皎將趙招搖扶起來,喂下修補靈力的藥,湫十命從侍將她送回京都的院子。
人走之後,大殿之內,頓時陷入了一個怪圈。
伍斐拉住宋昀訶:“你等會,你先彆走。”
“怎麼回事?拉我過來給人撐腰?”說到這裡,伍斐都覺得好笑,他一笑,雙眼皮就成了單眼皮,眼睛看著小了一圈,“用完就走,連個謝字都沒?”
宋昀訶拍了下他的肩頭,好聲好氣地道:“下回請你上中州酒樓大吃一頓。”
另一邊,婆娑抵著深邃的眉骨,沉聲道:“妖月。”
妖月跟著他身後,去了外麵。
“中正十二司不是你徇私枉法的地方,你好歹收斂點。”婆娑語氣嚴厲,審犯人似的,但因為他方才的仗義之舉,妖月沒跟他計較,相反,十分乖巧,笑意盈盈地接:“好,都聽婆娑大人的,大人說什麼是什麼。”
婆娑簡直拿她沒轍。
“沒有下次。”婆娑越說越煩躁,覺得不僅她出問題,自己腦子裡多半也有什麼問題了。
妖月爽快道:“好兄弟,以後你有用得著長老院的地方,說一聲就是,這個人情,我記下了。”
婆娑麵無表情拂開她的手掌,淡漠吐字:“我沒有這麼會惹事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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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招搖的事落到長老院之後,在朝堂之中掀起了軒然大波,第二日,許多聞言此事的臣子聯合上奏,稱血蟲一事,趙招搖尚未洗脫身上的疑點,證明不了自己的清白,該交由專審此事的中正十二司分部接管。
直到留影珠上中正十二司和長老院的人聯合開審,帝後宋湫十坐鎮,對趙招搖施展搜魂術之後,這種呼聲才消了下去。
趙招搖雖然證明了自己清白,可血蟲畢竟是凶險之物,湫十思慮再三,還是下令,五百年內,趙招搖居於府內,不得外出。
美名其曰囚禁,可吃喝住行,樣樣都沒什麼拘束,妖月皎皎等人時不時就去看她,陪她說話,喝茶,聊起一些奇聞趣事。
血蟲已除,很少有人再提這件事。
歲月倥傯,一眨眼,半年過去。
秦冬霖和湫十婚期定了下來。
跟湫十那次小打小鬨不同,這一次成親,從策劃,到籌備,都下了重功夫,流岐山和主城兩位主母一同操持,任何一個小細節都經過再三推敲和思索,光是婚服,都準備了三套。
長輩們的心意不好推脫,禮部那群人更是往大了操辦,因而終於挨得成親前一日,湫十實在按捺不住,偷偷溜到了妖月府上。
趙招搖和皎皎這些時日也沒閒著,該幫忙的要幫忙,此刻也都在妖月府上坐著。
從侍們奉上熱茶。
湫十抿了一口,小聲喟歎,眉目舒展:“太折騰人了。”
“喝盞茶,說幾句話就差不多了,明日是你的大日子,早點回去。”妖月說完,曲著手指道:“若是深更半夜連累十二司來我這找人,婆娑又該對我擺冷臉,應付起來也挺愁人。”
聞言,湫十似是來了精神,問:“你與涑日如何了?我聽說他府上的人日日往你府上送糕點,首飾,靈寶,心還挺誠。”
趙招搖和皎皎頓時也看了過來。
妖月摁了下額心,嘴一撇,道:“難為你大婚在即還有閒心關注我的感情史。”
湫十笑著推了下她:“你說說,詳細說說。”
妖月乾脆裝死,趴在桌子上不動了。
笑過鬨過之後,皎皎神神秘秘地從袖子裡拿出一個墨玉盒子,遞到湫十手邊,眼珠子左右轉了一圈,道:“打開看看。”
湫十不明所以,看著妖月和趙招搖憋笑的臉,細細的眉往上抬了抬,手指挑開了鎖。
一顆深褐色的渾圓丹丸出現在眼前,馥鬱的草藥香頓時蔓延開。
看起來倒還……算是正常。
她看向皎皎。
“我千辛萬苦給你挑選出來的成婚禮,怕明天來不及給你,正好你來了,就當我提前送了。”
湫十:“這藥,有什麼用處?”
皎皎神秘兮兮地湊上前,低聲道:“留給你洞房花燭用的。”
湫十頓時將盒子合上,還未來得及大義凜然嚴詞拒絕,就聽妖月慢悠悠地補充:“雖然藥味明顯了些,但你真有心哄,君主應當還是樂意服下去的。”
“服下去的人通體生香,手足無力,似我阿兄那樣的九尾狐,尾巴都會露出來。”皎皎嘖了一聲:“你們不知道,阿遠服下去之後,被我綁起來,那副□□湧動的情態,彆提有多動人。”
妖月:“……”
趙招搖:“……”
“皎皎,你是真厲害。”
妖月豎了下大拇指,欽佩之意難以言表。
湫十可恥的心動了。
她從未摸過秦冬霖的尾巴。
要是他能紅著眼,搖著尾巴撒著嬌求她——
湫十在三雙眼睛的注視下,默默將那個小盒子塞進了袖子裡。
作者有話要說: 小十即將迎來人生高光時刻。(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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