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脾氣一直不好,甚至可以算得上惡劣,可成婚之後,他再如何被她惹得動怒,也未曾像從前那樣摔門而出,不管不問過,最多就是自己跟自己較勁。而最後,她總有辦法哄好他。
就比如此時。
湫十今日穿了件極漂亮的鵝黃色紗裙,顏色嬌嫩,襯得她臉頰泛出桃花樣的色澤,杏眼彎彎。時光如流水,歲月催人老,卻不曾在她身上留下半分痕跡。
曾經鋒芒逼人的天才劍修都沉澱了下來,她卻還是老樣子,不僅容顏未變,就連性格都還是成婚前的老樣子。
湫十曲著膝,雙腿交疊著歪在地麵上鋪著的那層厚厚軟墊上,不動聲色地朝他身邊挪著。
直到她的腦袋,挨到秦冬霖的肩上,她才眯著眼去看他手裡展開的竹簡,讀了幾行,就沒興趣了。
“秦少君。”她指尖點了點他繃著細細筋絡的手背,小聲道:“我回來了。”
無人應聲。
“給你帶了東西。”她湊過去,親了親他如初雪般沁涼的唇角,如往常似的哼哼:“千金會都沒結束,我就回來了呀。”
“還生氣啊?”
秦冬霖側首,不為所動。
半晌,湫十好話說儘,琉璃似的瞳孔轉了下,伸手搶了他手裡的竹簡,啪的摁在案幾上,整張小臉湊到他眼前,呼吸都交纏在一起,她聲音又橫起來,帶著一聲聲指責的意味:“秦冬霖,你不理人就過分了。”
秦冬霖這才終於看向她,好看的眉宇間凝著一層霜雪,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沒生氣。”
“也沒不理你。”
這人,這張臉,這副語調,說沒生氣,就跟我不是劍修一樣,毫無可信度。
湫十視線在他那張挑不出任何瑕疵的臉上掃了兩圈,須臾,唇角動了動,將信將疑地問:“真不生氣?”
秦冬霖從喉嚨裡嗯的一聲,語調要多冷淡有多冷淡,還頗有些惜字如金的意味:“事多,忙。”
“這樣。”湫十看了看堆得高高的案頭,煞有其事地點頭,長長的發辮隨著她的動作落在桌邊,她道:“那你先忙。”
“我這次出去有所感悟,便先去密室閉關了。”她勾著綿綿的調子,纖指點了點他的胸膛,道:“我走了埃”
“我真走了埃”
說著,她半撐著桌邊站起身,裙擺漾動間,人已消失在眼前。
秦冬霖手裡握著那卷竹簡,盯著足足有一盞茶的時間,半個字都看不進去。
片刻後,他將竹簡丟到桌麵上,起身,走向殿外。
小妖怪蹲在殿外的長廊下,身邊站著想勸又不知如何勸的蘆葦仙,她像是早就料到他會出來一樣,在見到人的時候,燦燦的眼眸亮了起來,紅唇忍不住往上翹了翹,勾出一個愉悅的弧度。
秦冬霖似乎都能聽到她說,你看吧,我就說你口是心非。
得逞了的小妖怪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她朝他伸出一隻手,一副儼然心安理得要他扶起來的樣子。
一時之間,秦冬霖這樣的脾氣也被她這一套軟硬兼施磨得無聲咬牙。
他木著臉,將人拉起來。
湫十就勢拽著他寬大的袖邊,東一腳西一腳地踩著他陳鋪在地上的無聲黑影,像是拽著一朵綿柔的雲,晃晃蕩蕩的又回了內殿。
“還說不生氣。”她笑著,得意洋洋地鬨著:“口是心非秦冬霖。”
近一月未見,此刻夜深,合歡香暖,即使男人從始至終冷著臉,在清冷的唇落在她雪白後頸時,也漸漸的帶上了不可言說的旖旎意味,湫十怕癢,側著身子去躲,被他從身後擁祝
“不是不理人?”湫十殷紅的唇濕漉漉的,清茶舒緩的香緩緩散開,勾得淺嘗輒止的人一再沉迷。
秦冬霖不得不承認,他在小妖怪身上,毫無自製力可言。
從窗牖邊架著的小幾邊鬨到床榻上,流蘇帳垂下,珠簾簌動,女子晃著一頭青絲,腰肢在男人的掌控中款動,她蹙著眉嘶的一聲,連聲哼:“你輕點呀——。”
“秦冬霖。”她推了下他,聲音裡都似乎含著潮濕的媚態,“你能不能輕點?”
這兩句話下來,與其說是推拒,不如說是蓄意的勾引,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全是欲說還休的嬌氣。
秦冬霖在無聲的緊,窒和逼人的浪潮中寸步難行,終於繃不住抬了下下頜,他俯身,用冰涼的唇角碰了碰她水光朦朧的眼,終於舉手投降了似的,開口說了今夜的第三句話:“我輕點。”
“彆哼。”
夜色撩人,秋月似水。
秦冬霖攏了攏小妖怪海藻般散開的發,男人眉目清絕,聲色似霜雪:“宋小十,西海龍宮為龍女準備的招婿會,你去做什麼?”
“也打算招個婿帶回來?”
湫十呼吸都輕了下來。
她徹底明白這人突然的反常,整夜的沉默是因為什麼了。
“秦冬霖。”她看了他半晌,突然煞有其事地道:“我們都成親多少年了,你怎麼還學會吃飛醋了。”
她纏著去勾他的小指,彎著眼笑。
秦冬霖無聲凝著她儂麗眉眼,半晌,緩聲道:“宋小十。”
“二十四日。”
“我等了很久。”
誰也無法想象到,中州大殿上說一不二的君王,會有這樣幾近委屈的聲線。
湫十駕輕就熟地去哄他,聲音低低的,似乎還氤氳著某種水汽:“我去的時候,也不知道那是個招婿會,後麵見情況不對,就跟皎皎在西海龍宮周邊玩。”
“我哪能看他們埃”她長指落在秦冬霖高挺的鼻脊上,一雙圓溜溜的眼湊到他跟前,睫毛動了兩下,“我眼睛裡都是誰,看見沒?”
兩人離得近,秦冬霖垂眼,便能看到她瞳孔中小小的人影,兩邊,全是自己。
這人。
秦冬霖側首,揉了揉她的發,道:“睡吧。”
小妖怪很快睡過去。
秦冬霖也合衣躺下,沒過多久,她就無意識挪了過來,小小的一團,動作極其不老實。
昏黃的燭光中,男人抬了下手,她便自發自動地蹭到他臂彎中,緊接著,呼吸平穩下來。
夜色無聲,秦冬霖毫無睡意,良久,他側身,很輕地咬了下小妖怪熏得熱乎乎的耳朵,低聲吐出幾個字:“氣人精。”
第二日,湫十賴了床。
秦冬霖上完朝,練完劍回來時,榻上的人正撐著手肘,趴在錦緞上,雪白的腳尖一點一點晃動,長長的發如流水般順著她的脊背淌到窈窕的腰身,手邊放著一塊靈光氤氳的留音玉。
她不知在跟誰說話,聲音輕鬆而自在。
“……我不去了,真不去了,你們自己玩就是了。”
那邊不知說了什麼,湫十聽著,連著笑了好幾聲,才道:“對,你給我帶件流雲飛天羽衣回來……錢找你阿兄要,對,要那件月白色的。”
“沒貨的話,要那件黛色的也行。”
聽著那句“阿兄”,秦冬霖便明白留音玉對麵到底是誰了。
“不行啊,我去不了。你不知道,我昨日回來,你阿兄鼻子都氣歪了。”
聞言,秦冬霖隱忍地皺了皺眉。
這回,他隱隱能聽出留音玉中皎皎的聲音:“……你偷偷溜出來也行,我阿兄對你一向是臉上冷,心裡熱,不舍得真罰你。”
一字一句,完美的跟昨夜他的所作所為重疊。
就在秦冬霖幾乎以為她會順水推舟嘻嘻哈哈應下來的時候,小妖怪伸手捋了捋自己的發,慢吞吞地道:“你阿兄的性子你還不知道嘛,什麼也不說,悶葫蘆一樣,就自己跟自己較勁。”
皎皎不知又說了句什麼,湫十笑起來:“我就是心疼,怎麼了,還不許我心疼了?”
笑過之後,她正色:“我真不去了。”
“我讓蘆葦仙燉靈露湯去,你阿兄瘦了一圈,我盯著他補回來。”說著,她翻身坐起來,看了眼外麵亮堂堂的天色,道:“不跟你說了。成,你們玩得開心就成。”
她切斷留音玉,晃著滿頭長發起身。
才掀開珠簾,便一愣,十六扇山水屏風邊,男人斂著氣息,倚著身子斜靠在立櫃一角,眉眼含笑,不知聽了多久。,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