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第146章(1 / 2)

乾清宮, 一片燈火通明。

龍案後, 嘉成帝麵色陰晴不定。

鄭安成服侍在側, 卻是連頭都不敢抬, 眼觀鼻鼻觀心,隻寄望這一切能趕緊過去。

驀地,一陣冷笑聲在大殿上響起:“朕的吳閣老真是不撞南牆不回頭,朕還以為他能一直若無其事下去,沒想到臨到這時候, 他終於有動作了。”

既然嘉成帝都說話了, 鄭安成自然不能繼續在裝死下去,陪著笑道:“大抵吳閣老也是心疼後輩。”

“心疼後輩, 心疼後輩拿我祁氏江山當做兒戲!心疼後輩, 就置朝廷的顏麵不顧!”一本奏折劈空砸了出來,落在地上, 無力地滾動了兩下,終於化為沉寂。“朕的這群好大臣日裡倒是個個裝得挺好,為江山社稷著想,鞠躬儘瘁死而後已,實際上個個膽大包天, 寡廉鮮恥!都來向朕示威, 很好,都很好!”

隨著一陣陣撲通聲, 殿中服侍的太監們都跪了下來。

“陛下息怒。”

“息怒?朕怎麼息怒?鄭安成,吳閣老告病幾日了?”

鄭安成低了低頭:“回陛下的話, 已經三日了。”

“信不信?明日這老東西就會上書請罪,然後朕的那一群大臣就會出來勸和。”

“這……”

這事鄭安成還真信,他在嘉成帝身邊服侍多年,當年先帝當政時可是見過的。那些文官們真是惹不得,動不動就上吊、抹脖子、撞柱子,輕點兒就是跪在太和門外哭。饒是先帝英明神武真龍在世,也拿這些文官們沒什麼辦法,

後來先帝各種手段,倒也壓服了一眾大臣,他們也一改之前動不動就死諫,而是改為了抱團。甭管彼此之間鬥得再怎麼厲害,反正對上是挺一致的。

有時候鄭安成一個沒了子孫根的老太監,都替嘉成帝憋屈,可沒辦法,總不能江山社稷都不要了。

“陛下息怒,總不能氣壞了龍體。”

嘉成帝冷哼了一聲,正想說什麼,一個小太監急火火地就衝進來了。

“陛下,不好了不好了……”

鄭安成幾個大步竄上去,揪住他的衣領子,就照著臉抽了兩巴掌。

“嘴上不把門,腦袋不想要了?”

這小太監是鄭安成的乾兒子,名叫順喜。見乾爹這麼氣急敗壞的鏟自己,也知道自己壞了規矩,忙左一巴掌右一巴掌地扇著自己。

“奴才該死,陛下饒命。奴才也是太心急,才會壞了規矩,那、那侯文清在大理寺吊死了!”

啪的一聲,隱隱有什麼東西斷掉了。

嘉成帝眼中寒芒閃爍:“好,很好,前腳上書認罪,後腳就把自己吊死了!”

*

侯文清的死讓滿朝嘩然。

之前也不是沒有官員在大牢中‘畏罪自殺’,可那幾人官銜並不高,也許讓人側目,卻並不足以讓人吃驚。

可侯文清的死就讓人震驚了,他可是前途無量。

能升到侍讀學士一位,待這次會試過後,且不提一科三百進士都是他的門生,放入六部至少從侍郎做起,再過幾年入閣也不是不可能,可這樣的人竟然畏罪自殺了。

還是那座不知名的宅子裡,林邈再度登門。

不同於上次,這次那彈琴的青衣人終於給他了個正臉。

此人雖被林邈稱作師叔,卻比林邈要年輕許多。大約也就隻有三十歲的模樣,一頭墨發儘數披散在肩後,用一根青色的發帶束成一束,眉眼清俊,竟有一種罕見的魅力。

林邈走進來時,他正坐在窗下喝茶,淡金色地陽光從窗外灑射進來,讓他的膚色有一種晶瑩之感。手指纖長,骨節如玉,好一位翩翩佳公子。

“師叔。”

“你來了?”虞欽眉眼不抬,隻是低著頭啜茶。

“師叔,侯文學死了。”

“此事我知,他注定是要死的。”

見林邈眉間陰鬱,虞欽哂然一笑道:“他死了,不但保全了吳閣老,還保全了很多人。不管是於吳係一派來說,還是其他人來說,他作為乙酉科會試總裁官,隻有他的死,才能平息這場紛爭,這也就是當初我不讓你攙和進去的原因。”

林邈沒有說話。

“在這場事中,你看到了什麼?”

“我……”明明比此人年長,可麵對此人時,林邈竟有一種自己是個初出廬毛頭小子的錯覺。

“是不是覺得很詫異?明明之前我與你講過很多,可聽來的總不如看來的更讓人記憶尤深。其實我早就說過,這世界本就沒有全然的對和錯,以及敵我之分。”虞欽長歎一聲,道:“你看他們與吳閣老鬥得你死我活,實際上在某些時候,也會有短暫合作的時候。譬如這次,繼續追根究底下去,隻會把所有人都拖下水,所以侯文清死了。”

“我以為……”

“你以為什麼?以為是官必然有好壞之分?前朝亡於黨爭,其實並不是妄語,很多時候爭與不爭,不過是迫不得已。但凡人能達到一定的位置後,必然有無數附庸之人,這些人參差不齊,有親近的,有不親近的。有的時候,保彆人,也是在保自己。”

林邈陷入沉默。

見此,虞欽道:“好了,不說這些,說說其他的吧。”

林邈點點頭,將吳閣老病中上書請罪的事說了出來。

就如同虞欽所言,連以往和吳閣老不怎麼對盤的一些大員,都出麵替吳閣老求情了。

於是,這件事就這麼擱置了下來,但料想以嘉成帝一人之力,恐怕是抗衡不了這麼多朝臣。

聽完後,虞欽譏諷一笑,又道:“那你那學生呢?”

聞言,林邈一愣,想起那日薛庭儴去找他時說的話。

“老師,學生本是想按捺,無奈形勢不由人。經此一事後,恐怕我們師生情分再也不能延續,不過老師您放心,在學生心目中你永遠是學生的老師……”

“癡兒,你可知,你這一去可能就是九死一生。即使僥幸成功,也是滿朝樹敵,你以後……”

看了怔忪地林邈一眼,虞欽搖了搖頭:“此子倒是個好胚子,就是可惜了。”

這可惜之意即使虞欽不說,林邈也清楚,心裡當即彌漫上一陣痛苦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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