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入冬的海麵上可是極為冷的, 尤其浙江一帶在東海,而不是在溫暖的南海。
所以靠著船舷站著的兩名男子, 完全沒有大袖飄飄的磊落, 而都是穿著厚厚的棉襖。
尤其是薛庭儴,這趟出來前就傷風了, 鼻子被凍得紅通通,眼圈也有些泛紅,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指的那地,是他的許久未歸的故鄉。
明明非常嚴肅的場麵,謝三卻有一種忍俊不住感,但他還是清了清嗓子, 講解道:“如果說整個定海附近的區域是個角,定海就是角尖, 其兩側各有一股。這邊是定海衛所在,那邊是郭巨, 郭巨麵對著舟山主島,繼雙嶼廢棄後,舟山島就漸漸興起。那片海域散布著許多小島,利於藏身, 因為島上鬨倭寇之聲漸大,朝廷才會下令讓島上百姓內遷。”
當然,事實上肯定不是因為倭寇, 不過是有人從中間動了手腳罷了。
薛庭儴從袖中掏出帕子,一麵擦鼻子, 一麵盯著那片模糊的黑色看,臉色陰晴不定。似有些扼腕,又似有些可惜,複雜至極。
良久,他才有些感歎地收回目光:“三爺可是知道那地背後之人是誰?”
謝三啞然道:“這就有些不好說了。這麼說吧,定海這邊的生意不過是前往那處各地外海的夷商順道做下的。”
也就是說,他們其實吃的是彆人吃剩下的?
薛庭儴最近好不容易積攢的振奮感,頓時沒有了,怎麼想怎麼不得勁兒,也因此他又看了過去,眼神裡帶了點兒惡狠狠的光芒。
“是姓吳的,還是姓馮的,抑或是姓馬的?姓譚的,姓費的?”
他隻差把內閣中的幾位,一一都說上一遍。
“這個——”
“都到這兒了,還有什麼不好說的?”薛庭儴又開始打起啞謎。
謝三心中一跳,眼睛亮了亮:“吳家乃是江浙一帶的首屈一指的大戶人家,其下產業密布,所涉之廣,無所不含。”
聽了這話,薛庭儴有種覺得被辣到耳朵之感。明明他記得這謝三沒有功名在身,怎麼說個話比他還繞。
“那定海,不會也是吳家——”
“自然不是。”謝三苦笑:“以咱們的人脈,還到不了吳閣老麵前。”
“不是就好。”
謝三看了對方一眼,心裡猜測那吳閣老是不是和這薛知縣有仇。轉念一想,他之所以從京中被掃出去,似乎就是那吳閣老的手筆,兩人之間有仇似乎也屬正常。
薛庭儴實在有些受不住這海麵上的海風了,伸了伸被凍僵的身子,道:“罷了,有多大的本事吃多大碗飯,還是老實點把這一畝三分田的活兒給乾好了再說吧。”
說完,他就進了艙房,謝三看了他背影一眼,也跟了進去。
*
每年到了冬天,都是定海縣最悠閒的時候。
忙碌了一整年,也就靠這段時間能夠歇上一歇,養精蓄銳,以待明年開春。
彆的也就罷,養精蓄銳倒是真的。
閒下來後,薛庭儴每日就是處理下縣衙的公務,看一看那些民壯訓練的情況,當然少不了在家裡養養肉,順道教教兒子。
弘兒也快五歲了,零零散散被爹娘教著,所以早就啟蒙了。
薛庭儴一直說給他找個先生,可惜定海縣這裡實在偏僻,一時之間也找不到什麼好先生。也因此隻能薛庭儴自己先教著,所幸弘兒還算伶俐,也讓他費不了什麼心思。
至於招兒,有高升他們的幫忙,如今比以前要清閒多了。
空閒下來的她,總算有功夫給父子兩個做些好吃的,尤其冬天本就是養膘的時候,也不過半個月的功夫,薛庭儴和弘兒的臉就吃圓了一圈。
現如今薛庭儴最愛的乾的事,就是窩在床上不起來,最好吃喝拉撒看公文邸報都能在榻上解決了。實在不怨他懶,而是這南方的天氣太冷,濕冷濕冷的,比北方的乾冷要冷多了。
關鍵還沒有炕。
去年不覺得,可能是心裡一直安靜不下來,總想著還有許多事要辦,今年空閒下來,他就覺得這種天氣特彆難熬。
熬了幾天,實在簡直不下去了,他折騰起來找人給他修炕。
可定海這地方可沒人會修炕,每年冷也冷不了多少日子,有時候連雪都不見下,要炕做什麼,熬一熬就過去了。
關鍵薛知縣薛大老爺熬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