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大戶如喪考妣下去安排, 還故意佯裝十分艱難,恨不得把自家糧倉底兒都刮乾淨了, 才找來兩萬石糧食。
外麵已經在裝車了, 薛庭儴讓人拿來紙筆,大筆一揮寫下一份筆墨。
“本官知道是占你們便宜了, 可事從緊急,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若是你們不願要這銀兩,可在保定府收上稅糧後,憑此筆墨與陳大人換取同等糧食,銀兩則押解上京,陛下那裡, 本官會去說明。”
這是乾什麼呢,乾什麼?想證明你欽差大人沒有強買強賣?
可不管怎樣, 薛庭儴心滿意足拿到糧食,而這兩個大戶不光收了銀子, 還收到一份欽差大人的墨寶。
薛庭儴帶著糧食,和一眾歡呼的災民,繼續往前行。
……
就這麼走一路,強買強賣一路, 薛庭儴一行人終於入了河南境內。
他們這一路上宛如蝗蟲過境,逢府過縣皆不放過,當地大戶們俱是叫苦不迭。若是府城能搬走, 恨不得趕緊搬離了,也好遠離這群人的行徑路線。
當然, 這都是奢望。
因為薛庭儴要的糧並不多,又是拿著命做威脅,很多大戶和地方官基於送瘟神的心態,都是拿出糧食將之打發了。
幸好薛庭儴也算信守承諾,倒是沒有乾出拿了糧還賴著不走的事。
其實每個人都有一定底線,薛庭儴很聰明地沒有越過那道底線,他說出的數目都是讓人肉疼,但不至於潑了命都不要也不給的。
這一路上其實早就不缺糧了,不過這事外人不知道。每次拿到糧食後,薛庭儴都會留下一半,另一半命人偷偷往前方送糧,等沒糧了再帶著災民們去找大戶。
因為隊伍太過龐大,足夠掩人耳目,一時還沒人發現這件事。
至於京城那邊,早就有人收到薛庭儴強買強賣的消息,卻沒人敢說,都是佯裝不知。
說什麼呢?彈劾什麼呢?
賑災在前,強買強賣你又如何,人家不是沒給你銀子!真說急了,毒舌的嘉成帝一句你行你上啊,就足夠將話堵死。
都知道這是個得罪的人的差事,誰腦子抽了才會給自己找事。不然換做平時,這賑災欽差的位置,早就讓人搶瘋了。
入了河南後,薛庭儴這一行人便進行了分批,汪良華和紀春德都被派了出去。
不光帶了兵卒和糧食,還帶了不少災民。
如今這些災民日子過得可是不差,雖是依舊吃不飽,但最起碼不用擔心餓死和病死,每天要乾的事就是跟著大隊伍走,沒糧了就往城門前一坐,自然有糧食從天而降。
簡直過得不要太美。
其實到了現在,差不多所有人都知道欽差大人在做什麼了。
出於一種同病相憐之感,也是出於救己救人,更是樂於看見那些大戶和貪官們吃癟,這些災民都願意乾這活,哪怕這一路並不是回家鄉的路。
他們願意跟著大人,就這麼打貪官劫大戶。其實也不算劫,他們給了銀子,他們是奉、旨、賑、災。
災民們活了一輩子,才發現那些貪官和大戶可以這麼對付,自是對欽差大人敬仰不已。
尤其欽差大人愛護民眾,平易近人,一直和災民們同吃同住,關於他的名聲也在災民們之間流傳,又經過災民之口,流傳向更多的人。
欽差大人姓薛,當年可是轟動天下六元及第的狀元爺,這些年在沿海一帶,造福了許多老百姓,沿海一帶的百姓日子過得蒸蒸日上,如今又回來拯救他們於水火之中。
這些話災民們並不會說,他們大字不識一個,哪裡能說出這些。
他們隻會逢人就說,薛大人是好官,大大的好官。
他們隻會擁戴對方,如臂使指,指哪兒打哪兒,絕不含糊!
就如同薛庭儴所言,其實底層的老百姓,對於上位者來說,才是最可愛的老百姓。他們需求不高,不過是填飽肚子矣。
有了這麼一群人在手,薛庭儴並不怕這次賑災不能完成。
把天捅破了就捅破了吧,反正早晚都得破。
人格魅力在此展現無遺,哪怕汪良華和紀春德不太甘願,也不敢多說什麼。
無外乎被架得太高,無外乎不光這些災民,甚至他們手下的兵卒都對薛庭儴是絕對擁戴。
自此兵分三路,擴散開來,暫不細表。
*
入了河南,才是真正的人間煉獄。
十室九空,不是死了,就是跑了。每個府縣外都聚集著大量的災民,官府卻無糧可放。
有的據城抗之,不讓災民進城,有的心軟些的官員將災民放入城,卻無法調停災民和當地百姓的衝突,麵對的就是全城大亂的局麵。
不過這樣的官員極少,因為一旦城裡亂了,就是地方官的責任。
重則砍頭,輕則丟官。
這也是為何那些地方官都不願放災民們入城的真正原因。
薛庭儴一行人路過的磁縣就是如此。
縣城一片狼藉,不光常平倉被衝擊,縣衙也被暴民衝擊了。當地縣官嚇得躲在一處民居,一直不敢出頭露麵,還是見了欽差的大旗,才躲躲藏藏地出來了。
一大把年紀,哭得傷心欲絕,那股委屈簡直沒辦法說。
他是好心,是不忍心,為何好心卻是被這樣的辜負了?
可能怨誰呢?
誰也怨不了,災民是想活命,百姓們也想活命。
這樣的官員蠢是蠢了些,至少心是好的,可惜辦錯了事,方法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