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庭儴滾了, 卸了戶部尚書一職, 滾回家老婆孩子熱炕頭。
小日子過得非常滋潤,除了陪招兒外,順道還也沒少指點薛耀弘的學業。
“那你就這麼著了?這是卸磨殺驢啊,這官沒升到,還被擼了官職。”招兒說。
“你見不得你男人清閒是不?”穿一身常服, 半靠在炕上的薛庭儴睨了她一眼,道。
“那倒不是, 我怎麼覺得這事一出一出, 就消停不了呢。那會兒你推行新政,我怕你被人害了, 後來發生了陛下被人暗害的事,我怕咱們一家子都填進去了。好不容易楊黨、馮黨等都倒台了, 如今輪到你被陛下遷怒了。也沒見朝廷給你發多少俸祿,怎麼這官就當得這麼不安穩呢。”
“做官哪有什麼安穩的。”薛庭儴歎了一口氣道。
“那閒著就閒著吧,我也能少操些心。”
說著,招兒下了炕, 打算去見各地的管事。
她如今出不了京, 各地的生意就靠高升等人平時在外麵撐著。至於她這邊, 每年各地的掌櫃和管事,都會到她所在之地三次, 算是述職吧。
這主意還是薛庭儴給她出的, 除此以外,泰隆商行還專門成立了監察小隊, 前往各地去巡視。
這是各地掌櫃第一趟入京,這幾日招兒就忙著這事呢。
看著招兒離開的背影,薛庭儴順手拿起擱在炕上的一本書,笑著躺了下來。
還沒看到兩頁,就聽見外麵傳來寧寧嘰嘰喳喳的聲音。
“爹,我跟你說二哥他又欺負我了。”
緊接著響起的,是泰哥兒慢吞吞的聲音:“我可沒欺負你,是你欺負我。”
“寧寧,你怎麼又欺負你二哥了?爹是把你慣得越來越無法無天了是吧?”
這幾年來,薛庭儴也算認清了女兒的本質,不會被她的扮可憐騙到,良心大發的發現原來二子才是家裡最可憐的,自此開始偏起兒子來。
從這時開始,寧寧在家裡的日子才難過起來,讓她覺得這家裡還是大哥最疼她。
“明明是二哥欺負我,怎麼變成我欺負他了。”
“你二哥怎麼欺負你了?”
“我讓他把他的金算盤給我玩一下,他不給我玩……”
他還能清閒多久呢?
聽著兒女們一快一慢的吵嘴聲,薛庭儴想起最近朝堂上發生的一些事,心想這種瑣碎而悠閒的日子,大概不會太久了吧。
心裡這麼想著,他開始充當和事佬替兒女調停。
“你明知道你二哥的金算盤,是你娘送他的生辰禮部,寶貝的不得了。你的那套九連環,你不也舍不得給你二哥玩。”
“那是大哥送我的。”
“你都舍不得把寶貝給你二哥玩,你二哥難道就不能舍不得自己的寶貝,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
隨著嘉成帝下令結案,大清洗終於步入尾聲。
以楊崇華等人為首的一眾文官,俱皆斬首示眾。視情況輕重不同者,有的是被滿門抄斬,有的家眷則被流放,三代之內不許做官。
這種情況雖然有些慘,但比之前預想的結果要好多了。彼時處在癲狂的嘉成帝,真讓人以為這些人大抵就是個誅九族的下場。
而在誅了首惡之後,其他一些被牽扯的官員,有真憑實據者俱被處置,沒有真憑實據的,皆被放回。
朝堂上漸漸平靜下來,讓所有人不禁鬆了一口氣。
與此同時,因觸怒嘉成帝,而暫時被卸了官職的薛庭儴,也進入人眼底。
都想著他要不了多久就要回來了,極大的可能是更進一步,可是一直沒見著動靜。
不光嘉成帝那邊沒動靜,薛庭儴那邊也沒動靜,甚至與他交好的一眾朝臣都沒動靜。
難道迎帝歸朝的功臣,就這樣了?
可都不說話,自然也沒人敢在這當頭插言。
私下裡朝中一些大臣議論紛紛,殊不知乾清宮的那位,早就因某人的不識趣,氣得歪了鼻子。
“朕讓他滾,他就真滾了,還主動卸職回家,朕允許他卸職了?”
“一點都不識時務,也不知道怎麼做到二品官的!”
“朕惱了他,他就不會來求一求?”
最近,乾清宮裡總會響起這種怒罵,沒有預兆,沒有由來。
可能前一刻嘉成帝還在命人傳膳打算吃飯,後腳就沒頭腦的罵上一句。罵多了,罵久了,都知道這是在罵薛大人。
李順小心翼翼端著碗湯藥,服侍著嘉成帝喝了。
他是繼鄭安成以後,嘉成帝又提拔上了的一位首領太監。吃過一次被身邊人背叛的虧,嘉成帝待李順並不親近,甚至頗為嚴苛,也因此李順乾什麼都小心翼翼的。
待嘉成帝喝完了湯藥,李順接過藥碗,想著外麵跪著的二皇子,愁容上了臉。
“愁什麼?朕都還沒愁成你這樣。”嘉成帝睨了他一眼道。
李順是個老實人,嘉成帝就是見他老實,才提拔了他來身邊侍候。見陛下這麼問,當即嚇得跪在地上,小聲道:“二皇子又來了,在外麵跪著。”
自打嘉成帝回宮後,二皇子每天都會來乾清宮跪上一會兒。
時間不定。也是李順是個老實人,心裡藏不住事。若是換做以前的鄭安成,他心知嘉成帝不待見誰,是怎麼也不會提那個人的,沒得給自己找不痛快。可到了李順這裡,通常他憋不了多久就會吐露一切。
嘉成帝知道了,有時會任二皇子跪著,有時會讓他滾。
不過今日滾了,明日還會來,日複一日。
二皇子這是來求原諒的。三皇子的下場實在嚇到了他,本以為虎毒不食子,老三再不濟也是個龍子,頂多就是被圈禁的下場,誰知嘉成帝回宮後就將之賜死了。
不光三皇子被賜死了,還有已晉為太後,後來又成了罪妃的馬氏。當然少不了鄭安成,鄭安成被嘉成帝下令車裂,也算是大昌建朝以來開天辟地第一遭的酷刑。
這幾人的慘死,嚇壞了二皇子和鐘貴妃。
雖心知有之前的亡羊補牢,父皇應該不會對自己下手,可二皇子還是怕。
不光怕自己下場淒慘,也是自打嘉成帝回宮後,定國公府就被抄了,如今鐘家一眾人都被關在宗人府裡,下場未定。
“讓他滾,朕不見他!”
李順並不意外是這種回答,忙出去傳話了。
外麵,二皇子聽到這句口諭,臉色灰敗,但什麼也沒有說,隻是原地磕了個頭,就站起來離開了。
遠遠瞧去,本來挺拔的背影不知何時竟變得有些佝僂。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手抱著浮塵的李順搖頭歎了口氣。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
李順沒有敢在外麵待多久,很快就進了殿中。
哪知就他出去的這會兒,靠在暖炕上的嘉成帝突然有了新想法。
“薛庭儴之妻護駕有功,著令封為趙國夫人,頂冠服色照公夫人品級。你去傳話,讓內閣擬旨。”
聞言,李順來不及多想,就匆匆應命又出去了。
等走出乾清宮,才細想這事,不禁有些感歎。
這陛下和薛大人鬨脾氣,倒是封上薛夫人了。如今薛大人賦閒在家,夫人卻被封為正一品國夫人,這讓做丈夫的怎麼有臉麵。
說白了,其實就是在逼薛大人回來,明說不行,非得這麼來。
*
聖旨到薛府時,薛庭儴和招兒正在帶著寧寧和泰哥兒看小狗。
去年冬天的時候,黑子走了,是壽終正寢。
黑子已經很老很老了,狗極少有能活到它這個歲數的,早年還能陪著幾個孩子玩,到後麵幾年已經走不動,牙齒也掉光了。
明明知道這是天道輪回,乃是正常,招兒和幾個孩子還是沒少抹眼淚。尤其是薛耀弘,仨孩子中他和黑子的感情最深,連著好多天都是悶悶不樂了。
關鍵他自詡是大哥,就算悶悶不樂還得強顏歡笑,讓招兒看得心疼不已。
為了逗幾個孩子開心,也是習慣家裡有條狗了,薛庭儴特意讓人從餘慶村弄了條狗來。
也就是眼前這條胖乎乎的小奶狗了。
長相和黑子小時候一模一樣,黑溜溜的眼睛,黑鼻頭,黑得像根小木炭。若是按輩分算,應該是黑子的重孫子,是當年黑子還在餘慶村時,在它後宮裡一條小母狗身上留下的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