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然似乎是遇上了好事,但院子裡的糟心事還沒完。
這年頭都講究入土為安,除了那些孤身一人死在上海的流民外,其他的就算是一張破席子,一口薄棺,也算至少是讓人有臉麵的離開。
但是現在阿梅剛生了孩子,看她媽的樣子怕是還在心裡高興石頭死得好,可不會給他收屍,所以這事兜兜轉轉最後隻能落到李大力頭上。
一來他們都是同個院子裡的,多多少少也有兩份情分,二來他們都是跑黃包車的,還都在同一個車行,屍體肯定是不能放在車行的,多晦氣,但人還有親戚,也不能直接就拉到亂葬崗去,所以最後還是李大力攬下了這吃力不討好的活。
王陽一看李叔攬下了這事,也隻好幫忙。
不過他心裡也有些唏噓,前不久他還看到石頭各種給他臭臉的拽樣,結果一轉眼就給他收屍了。
他倒是沒有什麼解氣的感覺,這段時間的生活經曆已經讓他能夠自動過濾那些不好的事情。
他隻是有些感歎生活的艱難,誰都不知道意外哪一天回到來。
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他們就像是一直為生活忙碌的小小螞蟻,平時微不足道,就算被人一腳踩死,也無處伸冤。
就說這次石頭的事,他後來也打聽清楚了。
整個事情就是那麼巧合,昨天剛下了一場雨,石頭喝了酒去拉車,有些醉醺醺的,那大人物剛下汽車,就被拉著黃包車跑過的石頭濺了一身水,但是因為石頭似乎是醉了,沒道歉不說態度還有些蠻橫。
後來就不用說了,這個年頭開得起小轎車的是一般人嗎,王陽覺得就算是他拉著黃包車被小轎車給撞了,他要沒死的話,估計賣了他都賠不起。
也好在石頭是死了,不然還得連累家裡的人。
李叔和王陽就一人出了一兩毛錢,買了一口最差的薄棺,也算是給石頭一個最後的容身之處。
等到把人抬回去,之後的事還是得讓阿梅來決定,畢竟她也算是石頭最後的親人。
這事在院子裡也不算太吉利,剛過完年沒多久就出了這事,有迷信的人都覺得是風水出了問題,考慮著是不是要換個住處。
雖然欣然覺得自己變相升職這事算是喜訊,但也沒法大張旗鼓地慶祝什麼,隻是回去悄悄和兩個孩子說了這事。
而且,她也知道幾年後就算是滬市也不大平靜了,所以他們還得努努力搬進租界裡去。
但是租界的房價可不便宜,少則幾千大洋,多則上萬大洋,這在以勞力為生的人中是想都不敢想的。
所以欣然打算他們就算不買也至少要在租界裡租上一間房。
中午簡單地吃了點東西後,欣然就得去店裡等著,說是下午三點鐘,但這種事是宜早不宜遲,萬一中間出了岔子可就沒處說理。
也幸虧得欣然去的早,在那裡沒等多久就有一個穿著藍色襖裙的年輕女子走進店裡,一直在店裡等候的掌櫃一見到她就連忙迎了上去,還朝著欣然使了個跟上來的眼色。
“這位就是欣然了,她的手藝你們也是知道的,在我們店裡是這個。”掌櫃的邊說還邊豎起了大拇指。
女子朝掌櫃的點點頭,轉過頭看了眼欣然,語氣溫和地說:“你叫我阿菊就好,等會你就和我一起去明府,記得不要東張西望,有什麼事我會提醒你的。”
欣然也笑著對她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隨後她拿起自己隨身帶的東西就和阿菊一起出門。
明府距離成衣店有些遠,她們走了大半個小時才到明府大門口。
果然是滬市四大世家之一,端的氣派。
門前兩頭桀驁的石獅子,朱紅色的大門,抬起頭就能看見龍飛鳳舞的兩個大字——明府。
古人雲:“陽宅首要大門者,以大門為氣口也!”
欣然單從這門就能窺探幾分世家底蘊。
欣然跟著阿菊走進府裡,就感覺自己真的像是來到了古代的王公貴族的府邸。
亭台樓閣,雕梁畫棟,假山池沼,移步換景。
讓欣然感歎這完全就是一個小的蘇州園林,她默默在心裡算了算價錢,在租界內這麼大占地麵積,確實有錢。
不過她還記得阿菊的話,不能東張西望,所以老老實實跟在她身後。
“真是氣死我了,你們不是說表哥來我家了嗎,怎麼我一回來他又不在了?”一個讓欣然隱隱覺得有些耳熟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欣然微微抬頭瞄了一眼,竟然是明瀟瀟。
欣然心中暗歎糟糕,可千萬彆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