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他的控訴, 賀姝隻是將照片湊的更近了一些。
牛山幾乎看成了鬥雞眼,在勉勵回想了好幾十秒後, 哭喪著臉祈求似的看著她:“警官,我真的沒撒謊, 這位我是真不認識!您看看我都這樣了, 沒必要說假話, 咱還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 坦誠相待。你們既然找上我也肯定對我的底細都門兒清, 如果說覺得這位也是乾我們這行的, 那也不能可著我一個人懷疑呐, 整個靜淮市像我這種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我算個屁呀!”
賀姝沉默的盯著他看,過了一會兒才終於有了動作,將照片收起, 掏出電話打開撥號鍵放在了對方麵前。
牛山雖然挺狗腿子的, 但是人還算聰明, 瞬間就反應過來她這是什麼意思。他乖乖的拿自己恢複了自由的右手在上麵輸入了一串電話號碼,並且十分自覺的按下了撥號鍵, 緊接著他褲兜裡的電話就鈴聲大作,那喧鬨的dj舞曲在這空蕩的衛生間裡還帶著天然混響。
“謝謝你的配合。”賀姝給紀宸遞了一個眼色, 對方終於收了手上的力氣, 後退了兩大步。
“不……不客氣, 應該的……”牛山齜牙咧嘴的用手撫上自己的右肩膀, 他之所以乾這行能乾到今天還沒出過什麼大事兒, 自然是有自己的本事在,其中最重要的一個優點就是識時務。該說什麼,該什麼時候說,什麼能碰什麼不能碰,他都清楚的很。這會兒表麵上他在那裡活動著酸疼的關節,實際上腦子轉的飛快,商人嘛,無時無刻想的不是利益最大化。
於是他還沒等賀姝再次開口,就搶先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二位警官放心,不光是今天,甭管什麼時候隻要你們需要我牛山,我肯定隨叫隨到。你們不是想查那個辛荔嗎?我雖然不知道她現在在哪,也不了解她家裡邊的具體情況,但是我可以幫你們聯係之前和她關係好的人。”
瞅著這倆警察也不像是掃黃的,既然不是衝著他生意來的,那就無所謂了,積極配合又不會少塊肉,保不齊還能保自己一時平安呢!
“如果能這樣,那肯定是最好了。”賀姝揚起一抹職業性的假笑:“剛剛冒犯了。”
“不……”牛山正要回應,忽地覺得周身的溫度似乎一下子降到了冰點,他緩緩地扭過頭就看見紀宸的臉色和死亡凝視,嚇得瞬間轉了過去,默默地吞了一口唾沫。緊接著尬笑了兩聲,用上了十足十的力氣,揚起自己的左手抽向右手:“跟兩位警官沒關係,是我下賤,是我活該,是我惡心,我太不尊重女性了!還得多謝兩位偉大、正義而又帥氣的警官今天給我上了生動的一課,你們能放過我就已經是高抬貴手了,要不……要不我給你磕個頭!”
“行了!”賀姝反應極快的伸出腳抵住了男人的胸口,避免了遭受如此大禮:“差不多得了,戲有點過了啊!”
男人聞言‘嘿嘿’一笑,諂媚至極:“我這不是……這不是想要贖罪嗎?”
“趕緊走。”
聽到這話,牛山把半屈下的腿直了起來,點頭哈腰的往門口的方向後退著走。等到拉開門轉身慌裡慌張的往外跑的時候,還差點被門口不知什麼時候立在那裡的‘暫停使用’的黃色塑料牌子給絆倒,既是如此也是半點不敢耽擱,踉踉蹌蹌的就沒了影兒。
瞬間,這空蕩的空間裡就隻剩下了兩個人。
剛才不覺得什麼,但這一刻,紀宸在麵對對麵那道略顯疑惑不解的目光的時候,隻與之對視了一眼,就不自在的移開了視線,一言不發的大步走了出去。
等出了這家KTV,走到了吉普車邊之後,賀姝見對方仍舊沒有什麼解釋的就上了車,微微蹙了蹙眉。這回她直接拉開了副駕駛的門,坐了上去,沒有再去刻意的保持所謂的‘安全社交距離’。
對於她的這個動作,紀宸隻是瞥了一眼,之後啟動車子一腳油門踩了下去,吉普車駛離此地的速度之快令周圍的路人為之側目。
賀姝自打上車開始,就一直保持著一個姿勢,直勾勾的盯著男人的側顏,毫無避諱。
終於紀宸那張木然的俊臉上有了點表情,他先是眉間起了皺褶,然後眨了眨眼,最後開了口:“有什麼想說的就說。”
“你知不知道剛剛那場問詢是無效的,而且從嚴格的法律意義上來說,是違規的?”她倒不是指責,隻是有些不解:“我們之前不是說好的,你主要負責不要讓人接近……”
吱——
白色吉普車車身一頓,猛地停了下來。紀宸因為努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臉部肌肉動了動,卻忽然笑了。他轉過頭直視著副駕駛坐著的人:“你不如直接說一聲‘謝謝’就好。”
賀姝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氣,她不是不識好歹,隻是想趁著今天這個機會,解決一些事。說實在的,兩個人如今都在市局的刑偵支隊工作,低頭不見抬頭見,不可能永遠這麼彆扭下去吧?
她試圖表達出自己的觀點:“就算你再怎麼不願意承認,我們現在也算是半個搭檔,我需要你信任我有這個能力……”
“你的確是有這個能力,四年前有,四年後更有。”
紀宸說完整個人從頭到腳透著冰冷,打開車門下了車。迎麵吹來的鹹濕海風多少讓他此刻脹痛的腦子清醒了一些,這裡是一條沿海公路,就和那日發現辛荔屍體的那段公路差不多,反正靜淮市是依海而建的城市,這種地方多的是。
手下意識的摸出了煙盒,遲疑了幾秒又放了回去。
“艸!”他低聲罵了一句,疲憊的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太陽穴。已經過去了一千多個日日夜夜,卻仍舊改不了那些曾經的習慣,這讓他看起來極其愚蠢,而且尤為狼狽。
砰!
賀姝從副駕駛下來,慢步的走到了他的身邊,同他一個姿勢靠在公路的欄杆上,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了一句‘謝謝’。海邊的風力過於強大,不遠處還有海浪衝打海堤壩的聲音,她甚至不確定剛剛的道謝男人是否有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