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熙十一年五月初十,汝陽侯郭毅因病過世,帝大悲,輟朝七日,下旨追封郭毅為汝陽王,諡忠武,使其葬於帝陵,配享太廟,命宰相葉景莘親寫悼文,迎郭毅屍骨前往帝陵安葬。
同時,汝陽侯世子郭尋正式承襲汝陽侯的爵位,繼續留守北境,鎮守邊關。
“郭毅一生戎馬,儘忠職守,溘然長逝,著實是可惜啊。”蕭旭歎了口氣,伸手將蕭璟給抱了起來。
“阿爹不是已經封了忠武公為郡王,還讓他陪葬帝陵,配享太廟嗎?”蕭璟滿臉都寫著“我們明明已經很對得起他了”。
“忠武公一生為大胤打天下守天下,全了他一片愛民之心,想來走前也是了無遺憾的,更何況死後極儘哀榮,聖人也沒有虧欠忠武公什麼。”薑姝有一搭沒一搭地順著白雪的毛,寬解了蕭旭幾句。
“若是旁人家裡的子弟,這會兒該上折子請求丁憂,他們家倒是不用。”蕭旭的聲音聽不出喜怒,神色也看不分明。
薑姝知道蕭旭早就想動郭家手裡的兵權,奈何一直沒找著能接手北境軍士的帥才,故而才一忍再忍,讓郭家握著兵權這麼多年。
“這的確是駙馬思慮不周了,不過興許駙馬的丁憂折子已經在路上了呢?忠武公去得突然,小孩子慌亂一點也正常。”薑姝略一思量,把郭尋平陽長公主駙馬的身份給搬了出來,免死金牌什麼的,要用得及時,不然等猜忌已經深埋了,免死金牌隻會成為催命符,而救不了人。
蕭旭不以為意地點了點頭,心裡那點不舒服倒是散了,也對,郭尋失恃失怙,由忠武公這個祖父一手教養長大,祖父離世離得突然,一時之間難免六神無主。心下一歎,對郭家起了幾分憐惜之意。
不得不說,薑姝講話甚準,沒過幾日,郭尋的丁憂折子就送上來了,蕭旭看著折子,心裡思緒萬千,最終還是批下了鮮紅的“奪情”二字。北境邊關需要郭家,他們注定不能像平常人家的子弟一樣為親長守孝。
郭尋這丁憂折子還真就是後麵才補的,本來嘛,他們家就沒有丁憂這回事,從祖上起就沒見誰被獲準守孝的,是以久而久之,郭尋就沒有
要寫折子以待皇帝批複的概念,反正不寫也知道是奪情,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武將的直線思維震驚了自小在宮城長大,看慣了朝臣你坑我一把,我坑你一把的爾虞我詐的平陽長公主。平陽長公主沉默良久,揪著郭尋的耳朵讓他補了張丁憂折子。
開什麼玩笑?!皇帝要奪情,是用得著你們家,這並不意味著你們家天然就比彆人特殊,該走的程序還得走,不能少!不然聖眷正濃的時候,這都不算事兒,要是哪一天皇帝翻臉不認人,連把柄都是現成的,不忠不孝誒,這罪名就算是皇帝都扛不住。
平陽長公主痛定思痛,決定給駙馬惡補京都府裡的彎彎繞繞。
思及此,平陽長公主看著自己年方三歲的兒子,琢磨起了這孩子能不能配一配蕭璟——現任皇帝就這麼一個女兒,未來皇帝就這麼一個妹妹,怎麼看這都是一張絕佳的保命符。
宮城裡的蕭璟還不知道她已經被自家姑母給盯上了,她這會兒正忙著收拾東西去溪山避暑。
溪山,以帝後為首的京都府一眾權貴一年一行的地方。
蕭璟抱著白雪,蹬著小腿滿椒房殿地跑,一會兒看看這個宮人手裡的東西,一會兒看看那個內侍打好的包裹,監工的意思十分明顯。
薑姝就坐在榻上看著蕭璟跑來跑去,殿裡有冰,還有婢子站在冰盆旁扇扇子,薑姝也不怕蕭璟熱著。
宛娘自外間走進來,向薑姝行了禮,低聲道:“永巷的崔氏歿了。”
永巷的崔氏。
薑姝愣了愣,眨眼間卻發現自己眼前浮現出來的竟然是被貶為庶人的崔氏以婕妤之位剛入宮時的模樣,鮮妍明媚的小娘子,眼裡帶著倨傲,行事並不周全,甚至顯得有幾分愚蠢。
儘管早已習慣了聽各種紅事白事的消息,薑姝還是不免有些惆悵。
“以婕妤之禮,葬了。”薑姝眯了眯眼,像是想從很遠很遠的地方看到些什麼。
宛娘一怔,重複了句:“婕妤之禮?”
“對啊,婕妤之禮。”薑姝應了,卻並不解釋什麼。
宛娘依言而去,薑姝看著宛娘離去的背影,想著崔氏入宮之初便是婕妤,如今死於深宮,便以最初的模樣離開這宮城吧,就像雨花閣的葉氏那樣
,以正五品美人的身份進宮來,便以正五品美人的身份離去。
這座宮城,埋葬了太多人的青春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