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遐年生氣了,且氣性還挺長,整頓午飯都沒開過口。
他倒也沒擺臉色,就是平常冷清的氣質升級成了生人勿近。敏銳小動物如苗小草已經夾起了尾巴,從觀音村霸變成了乖巧本乖。
午飯過後,季遐年收拾好就直接去了工地。
遲晟這一次破天荒的沒有跟去。
張銀珠把這些看在眼裡,等季遐年走了才問遲晟,“怎麼,你倆吵架了?”
遲晟倒還是那副笑模樣,“沒吵架,是我說錯話了。”
至於說錯什麼了,他也沒解釋,緊接著說道:“我先把車開回去了。”
這可不像沒吵架的樣子。
張銀珠不知道他們到底鬨了什麼矛盾,但難免替季遐年操心——她兒子好不容易有個“聊得來”的“朋友”,這都還沒捂熱呢。
於是張銀珠忙叫住遲晟,“小晟,我看你買回來的牛尾還沒動,晚上給你煲牛尾湯怎麼樣?”
遲晟果然頓下腳步,回頭笑了,“好。”
張銀珠聽他沒拒絕,這才放了心。
·
下午四點,遲晟果然又來了。
這次他是從山頂那邊走過來的,手裡提著一個黑色的紙袋,直接往工地上去了。
問了一圈工人後,遲晟找到了在地裡查看苗木情況的季遐年。
季遐年拿著一個平板電腦,正在苗木間穿梭。他太過專注,完全沒注意到田邊多了個人。
遲晟也沒打擾他,安靜在一邊等著。
這地裡的苗木有兩百多棵,不少都掛了果,品種繁多到了眼花繚亂的地步。
季遐年查看的方式就是拍照,每一棵苗木都拍,而且是從頭到腳、從枝到葉的拍。
遲晟看的一頭霧水,但他本身也沒搞過農業種植相關的東西,倒也沒往彆處想。
一直到半個小時後,季遐年才發現了田邊的遲晟。
季遐年很意外——他以為遲晟今天,甚至最近幾天都不會過來了。
遲晟原本低著頭在玩手機,在季遐年看過來的時候,卻像是頭頂長了眼睛一樣抬起頭,跟季遐年對上了視線。
遲晟笑了,對季遐年揚了揚手裡的袋子,示意他過來。
季遐年頓了下,然後朝遲晟走去。
遲晟是靠在田邊的一堆建材上的,一隻腳往後抵在建材上,鞋幫上沾染的淤泥已經乾涸了。
季遐年的眼神些微動容,“等很久了?”
遲晟把袋子遞過去,“反正我沒事乾。喏,這個還給你,謝謝了。”
季遐年接過遲晟遞過來的紙袋看了眼——裡麵是他之前借給遲晟穿的衣服,衣服都洗好了,疊得整整齊齊,能聞到洗滌劑的淡淡清香。
在疊好的衣服最上麵,放著一塊金色包裝的巧克力。
巧克力的包裝上還插了一朵臘梅花。
季遐年不解,看了遲晟一眼。
遲晟就笑,“賠禮。所以能彆生氣了嗎?”
季遐年微怔,隨後有點不自在的扶了扶眼鏡,“本來也沒生氣。”
這是真話。
或許之前是有些心情不好,但也並不是因為遲晟的“死纏爛打”,而是因為還沒有閻王線索的焦躁。
真要算起來,遲晟雖然是個導火索,但確實是他遷怒了遲晟。
這一點遲晟也是明白的。
遲晟知道,如果他今天走了,安靜幾天後再過來,他們都會若無其事地繼續這種“浮於表麵”的往來。
——這是成年人之間不用宣之於口的社交禮儀。
但遲晟不想這麼做,或許是因為他覺得季遐年會是個值得深交的朋友。
所以看季遐年這會的情緒平靜了,於是遲晟又開始反複橫跳。
“那聊聊你的恩人?”
季遐年:“……”
季遐年白了遲晟一眼,但這次卻沒有走開,而是靠在了遲晟旁邊的建材上,從紙袋裡拿出那塊巧克力。
“聊什麼?”
遲晟側頭看過來,“聊聊你們是怎麼個恩情?”
季遐年拿掉巧克力包裝上的臘梅花,在手裡把玩,思緒卻飄的很遠。
“我是在垃圾堆邊遇見他的。他受了很重的傷,快要餓死了,所以我給他分了點我的食物。”
倒塌的高樓邊,容貌猙獰的男人靠坐在一片廢墟中。
他的腹部有著乾涸的血跡,周圍散落著四五隻殘缺不缺的異獸屍體。
季遐年也不知道當時自己為什麼會停下,但就是停下了。
然後他發覺那個男人沒有死,那可怖的臉上睜開了一雙變形的眼睛,但那視線卻如刀子一般銳利。
如野生動物,渴求生存。
隻一眼,季遐年就無法挪動腳步了。
——他在男人的眼神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於是季遐年試探著靠近,把自己僅有的食物分給了男人一半。
遲晟卻對這個故事一臉問號。
“你給他食物?是你救了他?那怎麼他還是你恩人?”
季遐年笑了笑。
笑容懷念而溫柔。
“因為第二天我快被人打死的時候,他救了我。”
那時候他孑然一身,但大災難後秩序破碎,人性在極端的環境中扭曲成了一群經不起考驗的惡魔。
他隻是在廢墟裡翻撿可以吃的食物,就被一群災後聚集的團夥給盯上了。
他成了他們的獵物,被迫逃竄,為他們取樂。
如果不是閻王,他恐怕早就被那夥人活活用箭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