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兩口子去接睿睿的時候, 果然聽到了睿睿又連敗的消息。
“沒事兒，咱好好努力，以後就能贏了, ”趙音音揉揉睿睿的頭, “走吧，咱回家。”
睿睿學棋的老師頗有名氣, 帶了不少學生。這會兒一群學生往樓下走，趙音音一邊下樓，一邊回複孩子們的問好。
慢吞吞走在最後麵的是個戴眼鏡的小男孩, 下樓的時候也跟著其他學生問了一句好：“叔叔阿姨再見，許睿再見。”
睿睿氣鼓鼓地看著他：“再見！”
趙音音看出來了, 這八成就是許雲海說的那個“小師弟”了。三人往回走，她跟許雲海在後麵看著睿睿在前麵氣呼呼地往回走。
走著走著，睿睿突然原地轉過身來, 差點跟趙音音撞上。
“嬸嬸, 你說, 為什麼我連王清憂都下不過啊！”
睿睿氣鼓鼓地, 還有點委屈。那些師兄師姐他都下不過也就算了，怎麼新來了個跟他一樣大的小師弟，他還是下不過！
許雲海安慰了他一句：“沒事兒，人家王清憂比你下得早，家裡頭都是下圍棋的……他連名字都是名譜。再說, 你不是能下過趙叔叔嗎？”
“誰都能下過趙叔叔……”睿睿嘟囔了一句, “是不是因為我太笨了？”
“你可不笨！”
趙音音這話不是哄孩子，全家就屬睿睿最聰明了，他要是笨，那老許家可沒有聰明人了。
“但是下棋也不是光聰明就行的吧, 不管哪一行，除了聰明都得有努力才行。”
趙音音拿伊伊給他舉例子：“你看你姐姐，歐老師都誇她天生的觀察力好、色感也好，可是她每天晚上都要畫畫呢。你是不是也看見姐姐畫得越來越好了？”
睿睿扁了扁嘴，轉過身去繼續在前麵走，過了一會兒才問：“嬸嬸，你是不是覺得我太懶了？”
“你才剛上育紅班，每周兩次去學圍棋已經很勤快了，”趙音音倒是不想給睿睿壓力，“不能說你懶。”
許雲海倒是說道：“不過，睿睿喜歡下棋嗎？還是喜歡贏彆人？”
睿睿又停住了，他沒想過這個問題呢！
回到家裡，睿睿一聲不吭地進了他和小寶的房間，姑姥心疼孩子，追進去到底給塞了一塊綠豆糕吃。
趙音音之前不大了解圍棋，作為一個長在深宮的古代人，來到現在她要補上的知識可太多了。隻能慢慢一點點學了。
“學圍棋是不是挺難的？”
伊伊還在房間裡畫畫，姑姥拿了一堆花生過來，三個人加一個小寶坐在桌邊剝著皮。
“難，”許雲海點點頭，“能去學圍棋的，說真的，基本上都是挺聰明的小孩。在這群孩子裡脫穎而出……可是太難了。”
“而且，這東西還不像是學畫畫那樣，小時候打好了基礎長大了再慢慢學，”許雲海手上剝花生的速度很快，看了一眼睿睿的房間，這才繼續說，“二十歲不成國手，終身無望。”
姑姥問：“啥意思？”
“就是如果二十歲之前不出名，一輩子都沒希望了。”
“不出名就不出名唄，”姑姥心疼孩子，“咱們睿睿這麼聰明，乾點啥不行。下棋又不當吃不當喝的……”
睿睿突然打開房門出來了：“我一定要出名的！我一定要做九段！”
剛剛大人們說話的時候，他一直聽得清清楚楚的。聽見叔叔說那句“二十歲不成國手，終身無望”的時候，小小的睿睿突然覺得，好像心裡頭有什麼東西在湧動著。
說完這句話，看見姑太姥嚇一跳，睿睿趕緊過去跟錢老太太撒嬌：“姑太姥，我不是說你……”
許雲海問他：“你想清楚了？是喜歡下棋，還是喜歡贏？”
睿睿扭頭看許雲海：“我喜歡下棋。也喜歡贏。下棋不就是要贏嗎？”
他這話說出來，許雲海倒是愣了一下。他本意是想讓睿睿不要這麼糾結勝負。
可是睿睿說得也對，下棋不就是要贏嗎？
睿睿問嬸嬸：“嬸嬸，我應該怎麼努力啊……”
趙音音還是挺高興睿睿能問她的，不過，圍棋這個東西她是真的不了解了：“你應該去問你的老師啊，你們老師不是很厲害嗎？或者……”
她想了想：“那個王清憂不是贏了你嗎，你平時觀察一下，看看他是怎麼做的。”
睿睿激動了：“對！我學他是怎麼做的，然後再打敗他！”
下次再去學棋的時候，睿睿一直注意地看著王清憂是怎麼做的。他發現，和他不一樣，王清憂每下完一盤棋之後都跑去問老師，老師會給他講這一盤棋問題在哪、應該怎麼落子。
“馬屁精！”
睿睿在心裡頭偷偷想著。
不過，他也學著這麼做了之後，發現這樣的提高真的很明顯！
過去他跟趙叔叔下棋，還需要你來我往地努力思索，可是學著這麼做了幾次之後，居然能把趙滿倉殺得落花流水了。
“咱們睿睿最近進步可真大，”趙音音看著孩子努力，也有心推他一把，“找老師每周再加兩節課吧？睿睿累不累？”
“下棋不累！”睿睿搖搖頭，“我喜歡到老師那下棋。”
睿睿少有地又扭捏了一下，過一會兒才問嬸嬸：“嬸嬸，學費貴嗎？”
趙音音沒想到這小家夥還操心這麼多：“你放心吧，學費才幾塊錢，叔叔嬸嬸有錢。”
教畫畫的歐老師那裡是免費的，圍棋老師這裡一個月才五毛錢，就算是加課也才一元錢。
不過，晚上趙音音還是有點擔心：“現在開銷還是有點吃緊了。”
她算了算賬，兩個人的工資加起來幾乎剛剛夠，存不下什麼錢。雖然已經有了點存款，但那種外財也並不是天天都有的。
“是啊，還得琢磨著做點什麼掙點錢，”許雲海也想這個事情很久了，雖然現在家裡管錢的是趙音音，但他對家裡的經濟狀況或多或少也有個估計，“你彆擔心，有我呢。我這段時間天天在班上看報紙，等著看看有沒有點機會。”
國營廠是沒有加班費的，獎金也沒有太大的浮動，就算是接了個大項目，估計最多也就是每個人發幾十塊錢的獎金。
“還有票據也是，”趙音音有些發愁，“伊伊長了不少了，冬天的棉褲都得重新做。小寶也長了一巴掌，這麼下去光靠那點布票可不行。”
錢相對來說還好弄一點，想弄點布票那可實在是太難了。布票棉花票誰家都隻有那麼一點，老大的衣服老二穿，這麼下來才將將夠用。
“我估計快放開了。”
許雲海天天看報紙，又經常跟他的同學們聯絡，比趙音音消息靈通。
“有好幾個棉紡廠的都開始有庫存了，”許雲海搖搖頭，“當年計劃經濟是因為連年遭災，現在早就不是這樣了。”
“有庫存？就是布沒賣光嗎？”趙音音不太能理解，“那為什麼還要布票，誰有錢就多買點唄。”
“我估計早晚得放開，就是還得等一兩年。咱們國家自己就產棉花，紡織機器也是一等的，現在還開發了什麼的確涼什麼喬其紗，應該不缺布。”
“我看糧食也不缺了，”趙音音有點抱怨，“咱現在買個雞蛋都買不著，還得去黑市買，也不知道這日子啥時候是個頭。”
“國家也是困難嘛，這個口子放開肯定是要慎重決定的，”許雲海去整理了一下家裡的布票，“先給伊伊做棉褲吧，小寶和睿睿都沒怎麼長個子，先可著伊伊來。”
趙音音遲疑了一下道：“我還想給姑姥的棉褲重新給她多絮一層棉花……”
“行，都做！”許雲海對姑姥著實是當成自己長輩的，“就是委屈你了，都沒添啥新衣裳……”
“我怎麼沒買呢，你給我買的那件開司米你忘啦？”
許雲海才是真的一件衣服都沒添過，趙音音把這件事記在心裡，準備看看到時候有沒有法子給他擠出一件衣服。
李巧來家裡串門的時候，趙音音跟她打聽，有沒有什麼方法弄到點布票的？
“我要是咱們廠長，你問我這話題還差不多，”李巧家沒分到房子，她羨慕地轉了兩圈，到處看看，“我哪有能弄到布票的能耐啊。”
“唉，這每人每年二尺布票，實在是乾啥都不夠。”
“可不是，去商店買又太貴了，”現在國營商店也放開了，買成品衣服不用布票了，可是價格還是很高，“對了，你聽沒聽過洋垃圾？”
“洋垃圾？”
趙音音還真沒聽過，李巧過去也沒跟趙音音提過。
“就是國外的舊衣服，弄到國內來賣，”李巧提醒她，“你記不記得，我有個到膝蓋這的裙子，你說挺好看的，那件就是洋垃圾！才三塊錢！”
三塊錢的話，那可實在是太便宜了。
不過，趙音音想了想，還是覺得膈應：“誰知道之前是什麼人穿過呢，萬一是個帶病的。”
她聽說過，感染了疫病的病人衣服都能過人。
“我那件找人幫忙了，拿到醫院去照了紫外線燈消毒，”李巧買了之後也沒穿幾次，心裡頭多少覺著有些膈應，“樣子是挺好看的，但是我總覺著不對勁，就壓箱底了。”
趙音音皺了皺眉，趕緊喝了口熱水：“不行，我還是想想彆的法子吧。”
她好久沒去看周群芳了，跟李巧打聽：“周姐最近怎麼樣了？劉得水沒去打擾她吧？”
“沒有，小周現在小日子過得正經不錯呢，就是帶著倆孩子有點忙，”李巧也有點羨慕，回家看自己男人也越發不順眼起來，“你啥時候要孩子啊？”
搬過來一段時間，趙音音現在也不像是過去一樣動不動就臉紅了，她壓低了些聲音：“我跟我愛人商量了，過段時間再要。咱廠子這招標都開始了，我忙不過來。”
李巧看著這屋子布置得溫馨，幾個小孩懂事的給她倒水，又聽見趙音音這話：“你真是命好，能碰上小許這樣的……”
趙音音也覺著自己命好，能再活一次，怎麼不是命好？不過，聽著李巧話裡有話似的，趕緊問她：“怎麼，姐夫跟你鬨彆扭了？”
“沒有，就是還是總喝大酒，”李巧皺起眉頭來，“你姐夫那個人你也見過，不喝酒的時候挺好，一喝起酒來那就是另一個人了。”
“那也不行，”趙音音最討厭喝酒的人，“你得硬氣起來，你們家老大眼瞅著要中考了，以後還得考大學呢。他天天喝酒回家咣的，孩子哪有心情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