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卡醒得特彆早, 五點半, 她揉著眼睛給唐良發了條信息。
“二姐, 到地方了沒?”
“到了, 彆廢話,睡你的覺!”
唐卡看著回信, 覺得有些莫名委屈。
自己這不關心她嘛,語氣乾嘛這麼凶?這感覺都不像二姐了!
本來還想聊幾句,抒發幾句不方便當麵說出來的感慨, 結果被她這生硬的語氣給堵得沒了情緒。
算了,她還是繼續睡覺吧!
被唐發根這麼一折騰, 安廣廈現在燕京幾乎家喻戶曉。
有人提議應該借機投放廣告, 進一步擴大公司的知名度,提升市場占有率。
唐卡思慮再三, 卻否決了這個建議。
“咱們現在已經是最大的受益者了, 沒必要再繼續做文章,還是踏實工作吧。”她說。
其實她心中另有顧慮, 賀飛鴻跟方若溪都不是良善之輩, 安廣廈如果這會兒太張揚,逼對方狗急跳牆, 指不定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
她已經被收拾過了,所以已經無畏無懼。
可是彆人呢?公司這麼多成員,不管誰出了問題,她都難辭其咎。
成俊那樣的情況,唐卡不想再經曆第二次。
不過她到底不是大度的人, 內心也隱隱感到遺憾。
這是個好時機,如果不趁現在徹底捺死對方,以後安廣廈肯定還有□□煩。
她把整個事件回顧後,總結了一下經驗教訓。
“這次我們能在關鍵時刻翻身,要多虧一個人。”初夏說。
“沒錯,要不是他讓人引導輿論,把唐總的家人請來,咱們這回恐怕百口莫辯。”陳露讚同。
兩人隻是委婉的暗示,並沒有在她麵前直接挑明。
但是唐卡心裡很清楚,這件事肖也在背後出了不少力。
在經曆過這次事件後,恐怕沒人再相信唐發根的那些鬼話。
雖說這件事引爆多少跟肖也有關係,但是隱藏的地雷到底被順利排掉了。
肖也這次,又是幫她請家人,又是幫忙危機公關,為了自己算是跟賀飛鴻徹底撕裂。
商人重利輕義,他跟賀飛鴻相交多年,卻依然經緯分明,沒有發生過任何矛盾摩擦。
而現在,卻做了出力不討好的行為,不可謂犧牲不大。
唐卡自私不假,卻也恩怨分明。
她思慮過後,給肖也打電話。
“肖先生您好,我能請您吃頓飯嗎?”唐卡問。
“如果是打算對我講那些感激的客套話,大可不必。”他卻拒絕了。
唐卡沉默了片刻,覺得挺沒趣的。
不過她還是說了聲謝謝,然後掛掉電話。
既然對方覺得沒必要,那自己就受了吧,唐卡安慰自己說。
三姐唐淑回到清溪一周後,給唐卡打了通電話。
“我們回來的第三天,聚在一起吃火鍋,爸也回來了,在門口凱旋,好半天也沒進家。我們心裡有氣,就連媽也沒搭理他,都裝作沒看見。不過張明宇臉上掛不住,把他請進來了。唐寶問他,是不是要把這一集毀了,把整個家毀了他才甘心,他也蹲門口抽煙,不說話。攤上這樣的爹,誰又好過呢?”唐淑說到這兒,忍不住歎氣。
“委屈你跟姐夫了。”唐卡說。
大姐唐賢是個滑頭,自己又跟二姐都跑得遠遠的,四姐又是個愣頭青貨。
遇到唐發根,唐淑跟張明宇兩個好心人,便算是倒了血黴。
農村多子女家庭談孝道,那多半就是個笑話,誰狠誰清閒、誰善誰吃虧。
過去還能拿因果報應來哄哄人,現在很多人撕開臉邪都不信了,為了推脫贍養義務,什麼事都能乾得出來。看不下去你就自己照顧,不照顧你就老實閉嘴。
養兒防老,那更是扯淡,什麼都不比錢來得好使。
當然,前提是老人品行得好。
擱唐發根這樣的人,不管給開多少工資,他也照顧討人嫌。
經過這麼一場折騰,唐良也算是大徹大悟了。
“我問過媽了,他們手裡還有三四十萬存款呢,以後不管頭疼腦熱,我是一分也不給了。他要是覺得不舒服,需要看病,那儘管去醫院,什麼時候把手裡存款花完了,拿著收費單,多少我都給出。隻是以後,再也不像以前那樣貢著他了,爸這樣的人,你越慣他,他越來勁,現在誰都不理,他反倒老實消停了,昨天破天荒地給我提了一筐鹹鴨蛋過來!”說到這裡時,她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難過。
唐卡沉默地聽著,內心毫無波瀾。
唐發根以後做人好也行,歹也罷,她該出的那份錢不會少,但是彆的就彆指望了。
他就當這個女兒,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經餓死路邊了吧!
裴然團隊靠著月亮灣場館設計拿到原創大獎,其本人也獲得了下任國際建築工程展會的評委資格。
年紀輕輕,就已經攀到了事業的巔峰,他現在儼然已經成了業界傳奇。
為此,唐卡大張旗鼓的讓人辦了一場慶功宴。
“用不著這麼張揚吧?”裴然有些不好意思。
“這不是張揚,這是你應得的榮耀。我現在特彆慶幸,當時把你請到了安廣廈……”唐卡說。
“能彆提這件事兒了嗎?”裴然黑臉。
被人那樣算計卻毫無察覺,這簡直是他的人生汙點!
“行,不提了。那,咱們聊個私事兒吧!”唐卡搓手。
看她神色興奮的樣子,裴然就知道不妙。
“私人話題沒什麼好聊的……”裴然說。
“你覺得初夏姐姐怎麼樣?”唐卡迫不及待道。
裴然表情僵了數秒,又很快恢複鎮定。
“她很好,但是跟我沒關係。”他說。
“老大不小了,是時候考慮一下婚姻問題了,要不然傳揚出去,人家還以為安廣廈盤剝你們不給時間談戀愛了呢!”唐卡難得八卦一回。
她心裡其實有打彆的小算盤,初夏太好了,人漂亮,工作能力又強……是眼下打著燈籠也難找的人才。
可但是,她總覺得不踏實。
對方莫名其妙就來了,說是為了裴然,不過兩人平常很少互動,眼神交流也沒有任何火花。
這讓唐卡的心總是懸著,擔憂對方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跑路了……
想要套牢一個人,除了加薪之外,婚姻和感情則是最好的工具。
初夏不安定的元素太多了,但是裴然牢靠啊,為人踏實、性格穩妥,願意為夢想奉獻一切,唐卡有信心抓牢他。
如果這兩人建立戀愛關係,那麼抓住裴然,也就等於穩住了初夏……
一舉兩得啊,她隻是動動嘴巴做個媒人而已,又何樂而不為呢?!
不過裴然吃虧多了,這會兒也長了教訓。
看到唐卡眼中賊光閃爍,就知道這姑娘又沒安好心。
於是他這回不再被動受傷害,而是決定主動出擊!
“唐總整天把心都放在工作上,怎麼不考慮一下個人感情生活?我看肖先生挺好的,在你遇到問題的時候,也會主動出來幫忙,他付出了這麼多,唐總不打算謝謝對方嗎?”裴然幽幽道。
“……”唐卡猝不及防地挨了一刀。
“聽說你們之前都已經發展到要訂婚的階段了,後來又因為矛盾而分手,現在誤會應該消除的差不多了吧?所以你們打算什麼時候正式複合呢?”裴然乘勝追擊。
“沒有那回事……”唐卡氣勢弱了許多。
“那需要我們幫忙嗎?看你們兩個人談戀愛挺累的,糾結了這麼多年都沒結果,唐總如果遇到了難處儘管講出來,我們不僅僅為您分擔工作上的事,感情生活也可以給一些適當的建議。”裴然繼續。
“不必了!”唐卡立馬找借口開溜。
唐卡陰謀未得逞,裴然僥幸躲過一劫。
肖也是唐卡的軟肋,這是事實。
那畢竟是……初戀啊,美好的、讓人難以忘記的初戀。
隻是這初戀門檻有點高,以至於她現在看彆的男人,都覺得差了點……
慶功宴結束當天,唐卡收到了裴然交過來的一張中日又語的邀請函。
“村下吾我?確定是給我的嗎?”她震驚了。
“沒錯,對方指名讓我代為轉交的。他和朋友在燕京合夥開了一家料理店,庭院建築、以及美食器皿都是他本人設計的,過兩天要開業,所以邀請我們參加青森之境的試吃晚宴。”裴然說。
“這可真是太榮幸了!”唐卡激動道。
村下吾我是日本建築師,在國際上榮獲無數大獎,若包括日本建築學會講、芬蘭國際木建築獎等,因為設計風格鮮明,所以在業內名望相當高。
而他的青森之境晚宴,唐卡也曾有所耳聞。
據說靈感來自於戶外晚宴,所以立誌要將日本建築特色與美食料理融為一體,讓賓客縱情享受生命的樂趣。
唐卡清楚,自己在圈子裡可沒什麼名聲,能拿到這份邀請函,多半是托了裴然的福氣。
“我一定準時參加!”她難掩興奮道。
“嗯……還有一件事。”裴然顯得有些猶豫。
“什麼事?”唐卡問。
“賀飛鴻夫婦到時候也會參加。”裴然說。
“你怕見到方若溪?”唐卡驚訝。
“我是怕你尷尬。”裴然無語。
“你這個失敗的追求者都不尷尬,我有什麼尷尬的?”唐卡理直氣壯道。
“……行,到時候出了狀況彆來找我。”裴然麵無表情道。
這都陳年舊事了,還故意往他心窩子上戳!
原本他是很在意這件事的,但是被唐卡接二連三的調侃,現在已經徹底麻木了。
唐卡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安廣廈和韻派是對手,日常難免有交際。
裴然如果還是對這段感情藕斷絲連的放不下,她怎麼能放心!
為了赴這場晚宴,唐卡專門添了身行頭。
她跟裴然一起出席,兩人乍看上去居然很合適。
唐卡看著西裝筆挺的他,隱隱有些動心。
這男人,要能力有能力,要相貌有相貌,出身好,而且品行正直……
這要是能留在安廣廈一輩子,那可真是不得了!
“你跟初夏姐真的沒有那種關係?”她試探道。
“沒有!”裴然回答得很乾脆。
“那你覺得我怎麼樣?”唐仰著臉問。
“……你想乾什麼?”裴然皺眉。
“你覺得咱們兩個……”她躍躍欲試。
“不可能!”裴然斷然拒絕。
“回答這麼快,都不考慮一下嗎?”唐卡有種難以言說的挫敗感。
“不用考慮,我們不合適。”裴然說。
“你覺得我哪兒不好?”她很認真的問。
“除了工作能力比較強之外……個人缺點太多了。”裴然猶豫道。
“譬如說?”
“疑心重、愛算計、胸襟不夠、壞心眼兒多……”
誠然,他說的都是實話。
但是,唐卡還是被打擊到了。
不管是初夏、陳露還是裴然,他們在各自的領域裡,都太優秀了。
以至於唐卡每天都在患得患失,唯恐自己能力不佳,留不住人才。
“你不會拋棄我和安廣廈吧?”她試探。
“彆說那麼曖.昧,讓人誤會就不好了。”裴然說。
“我不介意。”
“我介意……”
“所以你還是放心不下方若溪嗎?”
“咱們來談談肖也怎麼樣?”
兩人對視一眼後,很有默契地轉了話題。
當他們到達宴會場地時,唐卡一眼就看了方若溪。
她雖說不是主角,卻依然被眾多人環繞著,像個雍容華貴的女王。
唐卡下意識看向裴然,見他的注意力全放在院子裡的草木設計上,這才悄然鬆了口氣。
賓客很多,唐卡認識的卻沒幾個。
她鮮少出席這種活動,所以不管是社交用語還是身體反應,顯得都有些僵硬。
不過即便如此,她還是很高興。
她跟裴然坐在紅豆杉旁邊,輕輕晃動著杯子裡的酒,茶色眼眸中一片波光瀲灩。
“十六歲的時候,我剛來燕京,在肖也家裡做家教。當時參加了老太爺的生日宴會,那對我來說就像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原來有錢人的生活,可以奢侈、優雅到這種地步。那時候我站在一百層的高樓建築上,俯瞰整個城市,心理暗自發誓,將來有一天,我也要跟他們一樣……衣著光鮮、談笑自若地生活,不用看任何人臉色,也不用提心吊膽害怕生活遭遇不測。”唐卡悠然道。
她聲音不大,但是字字清晰。
裴然注視著她,沉默地傾聽著。
“才用了七年,你就做到了,高興嗎?”他問。
“我不知道。”她坦然道。
“人的物欲無窮儘,這也是我們上進的動力。”裴然說。
“是啊,那時候我就在想,一定要賺錢,賺很多很多的錢。可是現在,我好像有點迷茫了。”唐卡說。
“你在慶功宴上說,夢想就是把安廣廈做到上市,如果不出現什麼大的意外,相信這個目標很快就能實現。”裴然提醒。
“那你們在,我相信不難。”唐卡說。
“所以你迷茫的,隻是人生目標,而不是事業目標吧?”裴然說。
“這有什麼區彆嗎?”
“人不可能一輩子工作,否則活著的意義又是什麼?掙錢不是目的,而是要學著享受生活。就像我到安廣廈,從來都不是為了錢,而是真的享受工作的過程。看著一個名不經傳的小公司一點點壯大,這種感覺讓我很快樂,所以每一天,我都過得很踏實。你掙錢的初衷跟我不一樣,隻是想讓生活有更多保障,可現在你已經做到了。”
“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個有野心的人……”唐卡蹙眉。
“你不是,如果是的話,現在也就不會迷茫了。真正有野心的人,是肖也那種,不管在哪個領域,他都力圖做到最好、最大,哪怕是不喜歡的家族企業,也不願輸給任何人。你有想過,讓安廣廈成為行內的龍頭麼,有想過讓我們成為世界頂尖的企業嗎?恕我冒昧的說一句:你隻是想賺錢而已,注定隻能是一個合格的商人,而成為不了陳長勝那樣的企業家。”裴然問。
“你說的沒錯,我確實沒有那樣的眼界和雄心。”她歎息道。
“從工作角度出發,我是建議你樹立更遠大的目標,製定更宏偉的計劃,這樣才有益於公司的發展。就個人立場來看,應該考慮一下以後的生活了,譬如說感情和婚姻之類的東西,掙錢的目的就是為了享受,如果這點都做不到,那你就是白白付出努力了。”裴然說。
聊到這裡,裴然起身,原來村下吾我在陰影處衝他招手,像是有親密的話要說。
“你要一起過去嗎?”他問。
“不了,我還是坐在這裡靜一靜吧!”唐卡說。
裴然的話,讓她頓悟了很多事。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個野心勃勃的人。
卻不知,她努力了這麼多年,隻是為了追求衣食無憂。
因為出身和眼界局限,唐卡隻能想到把安廣廈做到上市。
至於上市後又打算如何,她真的沒想過。
就在她猶豫不決的時候,頭頂被陰影籠罩住了。
與此同時,唐卡嗅到了一股不友善的氣息。
“介意我坐下來聊聊嗎?”她問。
表麵上像是在征詢意見,但事實上她根本沒有等唐卡回答就落了座。
“能來這種地方,你是不是很得意?”她挑起眉毛問。
“還好吧,畢竟以後要經常出席這種場合,我正在努力適應。”唐卡微笑。
她的反擊,讓方若溪明顯感到不快。
“就算是努力了,你也沒辦法融入大家。”她說。
“為什麼是我融入他們?而不是他們融入我呢?”唐卡問。
“你覺得自己有資格說這話嗎?”
“不然呢?你為什麼來找我?”
“我想融入你?彆開玩笑了!”方若溪就像踩了尾巴的貓。
“所以你隻是來跟我秀優越感的嗎?我不覺得,方氏現在還有什麼優勢,值得賀太太跟我炫耀。”她笑眯眯道。
賀太太,方若溪非常痛恨這個稱呼!
她更喜歡彆人叫自己方小姐、方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