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鱗正在王妃的正院裡。
最近這段時間, 他愈發意識到自己的妻子正在逐漸和自己離心,因此來的格外殷勤,總要想辦法博美人一笑才能稍稍放心。
隻可惜, 他用儘了心思, 卻總是收效甚微。
蕭雨安是個溫柔又倔強的性子, 他不會和人吵架, 不會歇斯底裡, 永遠都是安靜而漂亮的, 但他會用沉默和冷淡來表達自己的抗拒與不滿。
南宮鱗送禮物給他, 他會道一聲謝,轉而便束之高閣。
折花送他, 他會淺笑著收下, 說一句好看,然後命人拿走插在院子裡,說不願看到它凋謝的模樣。
想帶他出去散心,他就推說自己腿腳不便, 還是不出門了, 免得惹人非議。
一字字,一句句,都像是鈍刀子割肉。
“雨安, 你到底還想讓我如何?我知道你不喜歡沈氏, 我已命她禁足,再也不許來煩你。”南宮鱗壓抑著心中的躁鬱,好聲好氣的, 甚至是低聲下氣的說著好話。
蕭雨安聽了,卻隻覺得可笑可悲,難道他們之間的問題, 僅僅隻是一個沈氏嗎?
“王爺言重了,還是將沈側妃放出來吧,以免惹太後她老人家不快。”
他知道自己的話像傷人的刀,可是那又怎麼樣呢?無非是互相傷害罷了。
南宮鱗心中一慟,“就因為這一件事,你就再也不肯原諒我了嗎?”
“我納了沈氏也是迫不得已,我有我的苦衷,我從來沒碰過她,我並沒有背棄我們的盟約,你難道不信我嗎?”
“雨安,你懷疑我對你的忠誠嗎?”他哀痛的發問,神情像一隻被主人拋棄的大狗,委屈而狼狽。
蕭雨安閉上眼,唾棄自己的心軟。
他總是見不得南宮鱗露出這樣受傷的神情,一次又一次的退讓。
他緊緊的閉了閉眼,隨後決然的睜開,冷靜而平淡的道:“薛亦不過寒門之子,五品小官,尚敢為了自己妻子違抗太後,王爺天潢貴胄,還不如他嗎?”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雖然是疑問句,實際上已經判了他死刑。
南宮鱗被他問的啞口無言,心中一窒。
他張了張嘴,不甘的辯解,“他有溫家和皇帝——”
話說到一半,又戛然而止。
他懊惱的想,為何要同他去比?
心裡的酸水沸騰一般冒出無數氣泡,燒的他整顆心都燙了起來。
偏又不能去質疑什麼,太無理取鬨,太丟臉了。
蕭雨安漂亮的眼睛朝他望來,幾乎帶著冷淡的嘲意,“他立足未穩,怎麼敢肯定溫家和皇上一定會幫他?但是他仍有勇氣,一往無前。”
“王爺若能為我做到一半,又何至於到今日這般。”
南宮鱗猛地站了起來,急切的道:“不是單為了太後,其實我——”
“如果,如果隻是因為太後,我也可以為你忤逆她,她算得什麼!”
蕭雨安心頭一動,第一次覺得自己摸到了南宮鱗心中最深的秘密,他心跳的有些快,問道:“那是為何?”
“我——”南宮鱗再度語塞,氣勢一下矮了下去,“我,我不告訴你,也是為了保護你。”
“雨安,你信我好不好?”他懇求道。
蕭雨安眼中的火光漸漸暗了下去,他垂了垂眸,偏過頭去,“夜深了,王爺該走了。”
“我不走!”南宮鱗抓住他的手腕,目光死死地盯著他,一字一句的道:“我,不,走。”
蕭雨安淡淡哂笑,“不怕說夢話麼?”
南宮鱗臉色慘白,顯然又被紮了一刀。
他執拗的抓著他的手腕不肯放手。
外麵傳來一陣嘈雜,有人在拍院子的門,還有女人的哭喊聲。
“王爺,王爺,求求你見我一麵吧。”
“王妃,求您開開恩吧,求求你們了。”
“求你們了,開門,快開門啊——”
是沈側妃的聲音。
蕭雨安聽到她的聲音是不快的,但隨即有些疑惑,是什麼讓一貫標榜自己是個淑女的沈側妃拋棄了教養,哭的如此撕心裂肺。
他望了一眼南宮鱗,抽回了自己的手,“沈側妃深夜來叩門,想來是有要事,王爺還是去見見她吧。”
南宮鱗沉著臉,負手道:“我去去就回。”
“沈氏!你最好是真的有事。”南宮鱗命人打開了院門,冷冷的斥道:“否則你便滾回你的沈家去!”
沈側妃一路跑來,已是鬢發散亂,狼狽不堪,她撲倒在南宮鱗腳下,哭著道:“王爺,快救救我爹吧,出事了,出事了——”
“閉嘴!”南宮鱗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緊張地看了眼蕭雨安的屋子,“隨我去書房。”
他疾步走開,仿佛後麵有什麼在追他,不敢回頭望一眼。
蕭雨安緩緩地邁出門,看著他的背影,心中泛起悲涼。
身後的侍女為他披上一件毛絨披風,“王妃,夜裡涼,還是進屋吧。”
蕭雨安攏了攏披風,卻沒有挪步,而是一直站在院中,望著大開的院門。
侍女心疼他,卻也不敢多說什麼,隻使了眼色要小丫頭去準備熱水薑湯。
這樣的場景蕭雨安早已習慣,所以當熟悉的哀傷過去後,轉而是一股濃濃的疑惑。
以前他未曾深想,可現在看來,沈側妃和王爺之間,一定還有他不知道的事,或許無關情愛,而是關於另一件事,一件涉及到王爺內心隱秘之事。
他的手緊緊的捏著披風扣子,用力地骨節發白。
心中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他得去看看。
去看個明白。
他不想再做一個捂起眼睛,堵住耳朵的瞎子聾子。
他摸了摸腰間用來防身的匕首,深夜在外時,他養成了這個隨身帶匕首的習慣。
冰冷的刀鞘給了他些許力量,讓他冷靜下來。
他邁出了院子,暗一落了下來,單膝跪在他麵前,“王妃,請回去吧。”
蕭雨安眸色冷凝,抽出匕首抵在自己的喉嚨上,“讓開!”
暗一躊躇片刻,默然讓開了路。
蕭雨安一路朝著書房而去,他有種預感,他這一去,將會把事情推到一個無法轉回的地步,但他不後悔,也不能後退。
他已經無路可退了。
暗二落到暗一旁邊,憂愁的問,“就這樣讓王妃過去了,王爺會殺了我們的。”
暗一歎息道:“你還看不出來嗎?王妃是非去不可了。”
“其實王爺早就不該瞞著王妃,徒然生出波瀾。”
暗二:“噤聲,主子的事豈是我們能置喙的。”
隨後他又道:“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
暗三也落了下來,問,“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暗四索性也下來了,站在一旁抱臂等候,三雙眼睛齊齊望著暗一。
暗一無奈道:“你們都出來做什麼,嫌自己不夠顯眼嗎?”
“算了,我們也去書房看看吧,如果主子震怒,那就老實領罰吧。”
暗二道:“主子宅心仁厚,不會重罰的。”
他倒也不擔心被罰。
暗一幽幽的歎了口氣,這正是他所擔心的啊。
連身邊的暗衛都覺得他是個有心有情之人,怎麼能成大事呢?
希望王妃能勸住王爺,先帝在天有靈,也不會希望見到王爺在歧路上一直走到黑的。
他覺得自己真是操碎了心,遠超過他一個暗衛該做的。
也許,不止是王爺不合格,就連他們這些暗衛,也是不合格的。
“走吧!”
他一聲令下,四道身影消失在暗夜中。
書房。
沈側妃哭的滿臉是淚,驚惶不已,“王爺,城外濟慈庵傳來消息,薛亦他們已經查到了那裡,而且劫走了那天賣彩繩陷害溫長寧的小女孩,他們一定會查到我父親頭上的,求您幫幫我吧。”
南宮鱗厭惡的甩開她,“我早說過不要多此一舉,畫蛇添足,你們非不聽,如今也不過是自食惡果。”
沈側妃抓住他的袍子哀聲道:“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王爺,求您能派出暗衛,去殺薛亦滅口,否則到了明日一早,他一定會入宮麵聖,到時候一切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