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其正聳聳肩,也不是非要搞清楚陸以堯眼裡的十萬個為什麼,隻希望再來一次,演員能找對感覺。
“《落花一劍》第……第2次……”
啪!
……
“怎麼樣?觀察出結果沒?”
陸以堯懷疑霍雲滔在他身邊安插了眼線,不然沒道理剛回酒店房間,就正好飛過來電話。
“沒結果。”陸以堯歎口氣,都怪這家夥給的歪招,什麼暗中觀察,今天一整天,他的眼神都不對,弄到最後導演忍不住問,你到底有什麼不明白的直接和我說,彆自己琢磨。
“沒結果是什麼意思?”霍雲滔不解。
陸以堯無語:“就是一切正常,正常聊天,正常拍戲。”
霍雲滔期待了一天的心情,如沒了燃料的熱氣球,晃晃悠悠落地:“果然是你自作多情。”
陸以堯倒覺得這是好事,“難得交一個圈內好友,要因為這種原因疏遠,也太坑了。”
霍雲滔表示很吃醋:“你都有我了,還不滿足?”
陸以堯表示嗬嗬:“圈內懂不懂?你能和我聊劇本嗎?能和我對台詞嗎?能共同研究娛樂圈的產業結構,明星定位,粉絲生態,人設包裝……”
“老陸,”霍雲滔打斷他,很認真地說,“我覺得人家也未必愛跟你聊……”
……
雖然給了霍雲滔一個說法,成功熄滅好友的八卦之魂,但陸以堯這邊,還是把“暗中觀察”持續了一段時間,直到後來實在沒有可疑,加之拍戲的節奏越來越緊,慢慢地,便徹底把這茬忘了。
轉眼到了一月初,距離計劃的一月底殺青還剩二十幾天,但因為導演的高標準嚴要求,進度隻能說勉強跟上了計劃,於是為了最大限度避免延期,每天的拍攝時間都會延長,等到收工回酒店,基本都在十一點以後了。
橫店的天氣也越來越冷,導演和劇組工作人員都穿上了厚衣服,但演員為了上鏡好看,裡麵還是不能穿太多層,所以經常是導演一喊停,助理便馬上送上外套保暖。
王希來那天,橫店剛剛下過一場雨夾雪。
雨夾雪是天氣預報裡說的,直觀上感覺就像一場小雨,沒半點雪花的影子,悄無聲息飄半天,又悄無聲息地停了,隻留下一地濕潤和驟然冷下來的氣溫。
她抵達的時候,已是傍晚時分,現場打著強光,將已經完全黑下來的世界又映出一片白晝般的光明。
“你怎麼變這樣了?”看著一瘸一拐朝自己走過來的男二號,王希心疼歸心疼,還是想笑。
沒辦法,冉霖的戲服實在太英俊瀟灑了,而且剛才拍攝的時候,一招一式,行雲流水,身形輕盈,劍影飛舞,結果導演一喊停,立刻扶著後腰朝自己這邊蹣跚而來,實在是前後反差太大,極具喜感。
“最近集中拍武戲,”冉霖和王希走到一邊,眼神可憐巴巴,“你還笑,你試試一天十幾個小時吊在上麵。”
冉霖說的都是實話。
之前偶爾吊一次威亞,隻覺得大腿不像自己的了,如今天天吊,感覺身上所有地方都不是自己的了。
“臉好像瘦了。”王希打量他半晌,忽然道。
冉霖哀怨歎口氣:“你現在知道我有多辛苦了吧。”
王希感慨地點點頭:“臉一瘦果然上鏡更精神。”
冉霖黑線:“……後媽。”
王希笑夠了,也不逗他了,四下看看,奇怪地問:“彎彎呢?”
“哦,”冉霖說,“我讓她買紅豆湯去了。”
王希皺眉看自家藝人:“你要喝?”
冉霖道:“是給全劇組。天冷了,大家都辛苦。”
王希欣慰地點點頭:“行,挺會做人的。”
冉霖剛要接話,那邊叫著拍下一場了,隻得匆忙趕回去。
陸以堯今天也在武戲組,不過全程都躲在假山後麵,看著二弟三弟在天上飛,時不時再扔幾個暗器,放放冷箭,簡直不能更悠哉。
打鬥場麵大部分是群戲,有真材實料會兩下子的演員,也有胡亂比劃的群演,現場調度起來總是費時費力,加上男二號和男三號還要武術指導手把手的教,故而一天下來,也拍不了太多場。
好在剛剛完成一場重要打鬥,也是今天最難的部分,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熱騰騰的紅豆湯就是這時候送過來的。
生活製片帶著人分,但不管是分到演員手裡還是劇組工作人員手裡的時候,都會說一句,冉老師請的。
全劇組,就一位冉同學。
紅豆湯用隔熱的一次性硬紙碗裝著,碗上印著店鋪logo,是一家連鎖的老字號糖水店,它家的招牌就是紅豆湯,也可以叫紅豆沙,微甜而不膩,入口暖,回味醇。
陸以堯端著紅豆湯在剛剛拍戲的後花園一處陰暗角落找到了正在和唐曉遇交流心得的冉霖,舉舉手裡的硬紙碗:“謝謝。”
冉霖樂,剛想說你和我就不要這麼客氣了,卻被唐曉遇搶了先:“你拿的是什麼?”
陸以堯據實相告:“紅豆湯,人人有份。”
唐曉遇再一次感覺到自己被全世界拋棄了:“為什麼沒人分給我!”
冉霖囧,這才發現由於他和唐曉遇交流的這個位置比較偏僻,成為了被遺忘的角落,連忙安撫道:“放心,不會忘了你的,等我找一下彎彎……”
“不用,我這碗還沒喝呢,”陸以堯說著把手中的紅豆湯遞給唐曉遇,“先給你。”
“這不好吧……”唐曉遇的聲音非常猶豫,和接過甜品的流暢動作形成鮮明對比。
陸以堯被他打敗了。
冉霖也忍俊不禁。
唐曉遇剛接過來就從碗壁的熱度裡感受到了溫暖,等到唏哩呼嚕喝兩大口,四肢百骸都舒展開來:“馮哥真是太貼心了。”
劇組的吃住行都由生活製片馮哥管,包括茶水和零食。
陸以堯知道他誤會了,糾正道:“不是馮哥,是你冉哥。”
唐曉遇愣愣地從碗裡抬起頭,嘴邊還沾著豆沙,這會兒才反應過來陸以堯之前說的“謝謝”和冉霖說的“放心不會忘了你”是什麼意思。
“你請的啊……”唐曉遇真心實意地感慨,“你也太貼心了吧……”
冉霖彎著嘴角,狀似認真地問:“是不是快要愛上我了?”
唐曉遇搖頭,緩緩道:“不,我已經愛上你了。”
冉霖拍拍他肩膀,歎口氣:“你的愛太廉價了。”
唐曉遇黑線,再不理二哥,重新埋頭喝甜品。
陸以堯興致盎然地圍觀。
冉霖回過頭來,正對上陸以堯帶笑的眼睛,便隨口調侃道:“怎麼,你也愛上我了?”
陸以堯怔住。
兩個多月前在霍雲滔的輔助下安裝的危機處理係統,原以為已經自動卸載了,卻原來隻是在休眠,如今因為一個關鍵字,觸發啟動。
“我們是一個頭磕在地上的兄弟。”陸以堯聽見自己這樣回答。
冉霖有片刻的僵硬,沒等他想明白這其中的違和感,吃得正歡的唐曉遇插嘴揶揄:“兄弟變愛人,多好,親上加親,現在就流行這個……”
“喝你的紅豆湯吧。”陸以堯沒好氣地給了他後腦勺一下,動作很輕,玩笑般的打鬨。
冉霖忽然就領悟了。
其實陸以堯的說話也好,動作也好,沒有特彆明確清晰的指向,可冉霖就是懂了,而且沒來由就想起了兩個月前的那個晚上,他曾經說錯過的那句話,還有陸以堯微妙的反應。
或許,一個人惦記一件事久了,就會這樣,哪怕一個眼神,一個字,隻要是和惦記的這件事有關,便能自行融會貫通,就像武俠裡打通了任督二脈。
“冉霖?”唐曉遇已經把碗喝了個底朝天,本想再度表達謝意,卻發現二哥一臉恍惚,愣在那兒不知想什麼,“怎麼了?”
“哦,沒事。”冉霖搖搖頭,“那個,我去找一下彎彎,讓她再給你拿過來一碗。”
後半句話是對著陸以堯說的,可冉霖看都沒看陸以堯,說完便逃似的離開後花園,連大腿磨不磨腰背酸不酸都感覺不到了,腳步極快,走路生風。
“這是有多怕你喝不上啊……”唐曉遇望著二哥風一樣的背影,有點羨慕大哥的待遇。
陸以堯沒聽清他的話,隻定定看著冉霖消失的方向,心裡忽然沒了底。
這天的最後一場戲拍到很晚,收工的時候已經過了夜裡十二點。
陸以堯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對,堵住剛卸完妝的冉霖問:“要不要去吃宵夜?”
冉霖愣愣地看了他許久,撲哧樂了,說:“你好歹讓我睡幾個小時。”
陸以堯也知道自己的邀請非常奇葩,但好像必須要找個由頭和冉霖說上話,他才能放心。
劉彎彎掛了司機電話,過來叫:“冉哥,車到了。”
冉霖衝陸以堯笑笑:“那我先走了,明天見。”
陸以堯點點頭,稍稍側過身子,讓開路。
冉霖快步跟著助理離開片場。
陸以堯驀地有種感覺,好像明天,有些東西就會不一樣了。
王希已經提前回了酒店,這會兒返程車上,隻有冉霖和劉彎彎。
劉彎彎敏銳地發現冉霖好像很低落,便問:“冉哥,你怎麼了?”
冉霖緩緩搖頭:“沒事,有點累。”
劉彎彎能理解,她每天光在片場看著都辛苦,何況冉霖還要飛上飛下:“月底就殺青了,冉哥我看好你,堅持到底就是勝利!”
冉霖看了小助理一會兒,忽然笑了,很淺,透著淡淡疲憊:“嗯,月底就殺青了。”
不知為什麼,劉彎彎總覺得冉霖低低的聲音裡,似乎有不舍,又好像藏著……解脫。
……
水流從花灑裡源源不斷地澆下來,冒出的熱氣氤氳了整個浴室。
冉霖站在花灑下麵,閉上眼,揚起臉,讓水流把自己從上到下淋濕,澆透。
其實從那天晚上說錯話開始,冉霖就覺得會有這麼一天,被陸以堯識破,被陸以堯拒絕,甚至被他厭惡,遠離。
隻是他過度美化了自己的單相思,以為就算被拒絕,起碼會是在一個特殊的日子,一個特彆的場合,甚至還會發生一些特彆的事。
但生活哪有那麼多特彆。就是一個普通的工作日,一個普通的場間休息,一句普通的玩笑話。
然後,那個他一直擔心著的不定時炸彈就被觸發了。
他以為會是驚天動地,結果隻是秒表的一聲嘀嗒,甚至都沒影響唐曉遇喝紅豆湯。
同樣估計錯誤的還有另外一件事——他對陸以堯的喜歡,比他自己以為的,還要多得多。
冉霖慢慢蹲下來,抱住膝蓋,用力大口的呼吸,像是缺氧,又像是無聲呐喊。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隻覺得這樣舒服。好像每大口呼吸一次,心底積壓的情感就會釋放出來一些,人也會跟著愈加的輕鬆。
水流全都打在他的後背上,重力加速度讓它們在砸上皮膚的瞬間,恣意飛濺。
過去的四個月就像一場夢。
因為曖昧,因為不確定,所以無論他怎麼想,怎麼做,是謹小慎微地隱藏,或者頭腦發熱地試探,都格外甜。
但現在夢醒了,對方明確表示了不喜歡被你拿來做夢,還是用特彆溫和委婉的方式,給足了體麵,留夠了台階,再yy,就說不過去了。
所以,挺好。
……
洗完澡的冉霖對著鏡子觀察了許久,確定沒有任何眼睛紅腫的危險,這才舒口氣,撲到床裡。
明天是非常重要的一天——胡思亂想的男同誌冉霖徹底下線,認真敬業的小演員冉霖元氣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