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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以堯從來沒想過自己對冉霖的喜歡不是朋友的喜歡。
這種堅定不移的認知一直持續到昨日。
殺青宴開始的時候, 他還在為“尋找對雙方都舒服的相處方式”而糾結。體諒冉霖的心情, 那他就應該主動遠離對方的視線,可一旦遠離,關係轉淡幾乎是必然的,而他清楚的知道這不是自己想要的結果。
於是顧冉霖還是顧自己,成了一個近乎無解的題。
直到, 冉霖說, 我喜歡你。
在剛察覺冉霖心意那會兒, 陸以堯曾無數次地擔憂冉霖會一衝動,直接告白。因為他想不出該怎麼應對。隻要話被挑明, 那再好聽的拒絕也是拒絕, 朋友就真的做不成了。
後來雙方心照不宣,局麵趨於穩定, 這個“讓人糾結的萬一”才在陸以堯心裡慢慢散了。
哪知道毫無預警, 憂患成真。
在短暫的大腦空白之後,陸以堯發現心裡分裂出兩個自己。
一個自己說, 最擔心的情況都發生了,你還傻著乾什麼, 趕緊想想怎麼說才能讓局麵不至於更加尷尬啊。
另一個自己不說話,隻乖巧坐在那裡, 抿嘴笑, 那笑很淺,但很甜,甜到融進流向心臟的血液裡, 又隨著撲通撲通的心跳,回流向身體各處,每一個角落。
沒等他決定該聽從哪個聲音,冉霖就單方麵宣布,喝完這杯酒,所有亂七八糟的,翻篇。
心裡兩個自己的反應幾乎是瞬間的。
第一個自己撒花放禮炮,喜大普奔;第二個自己笑容消失,茫然無措。
陸以堯隻認識第一個自己,從沒想過心裡還住著第二個。
就像他一直以為冉霖的告白會是一個非常難處理的棘手情況,卻沒料到,真正聽見這四個字的時候,在那個短暫的大腦停擺的空白裡,唯一清晰的,竟然是一絲甜。
他喜歡聽冉霖說這句話。
這是回酒店路上,他在反複調取了腦袋裡的錄像回放後,得出的結論。
可在當時,心裡的兩個自己已經打起來了,那句“敬友誼地久天長”,鬼知道是從混戰一團的哪個自己身上倉皇拽出來的。
如果不是張北辰的微信及時出現,後麵可能真的就要冷場了。
因為當時的他根本沒辦法為心裡的兩個自己勸架,更要命的是,打著打著還冒出了第三個自己。這一位沒加入混戰,而是站在戰場外,叉腰皺著眉罵,你們有時間打架,還不如組團去問問冉霖,什麼叫“亂七八糟的翻篇”,喜歡我們怎麼就亂七八糟了!
陸以堯不知道該聽誰的話。
索性,誰的也不聽,繼續聽冉霖的。
聽冉霖講出道,聽冉霖講家裡,聽冉霖講一切。
陸以堯記不太清自己都搭了些什麼話,隻覺得這樣什麼都不想,純聊天,很舒服,舒服得他想一直這麼聊下去。
漿糊一般的腦袋是在回酒店的路上,慢慢冷靜下來的。
或許,也該歸功於李同。
為了讓自己的問題聽起來沒那麼奇怪,他在假設裡,把冉霖換成了“姑娘”。
自己小助理倒是立場堅定——開天辟地頭一遭有姑娘喜歡我,必須接著啊!
好氣又好笑之餘,他突發奇想把這個假設拋給了自己。
如果冉霖是姑娘,問題會變成什麼樣?
隻一霎,所有問題迎刃而解。
他欣賞這個姑娘,他喜歡和這個姑娘相處,如果這個姑娘還恰好喜歡他,那他會成為李同二號,歡天喜地張燈結彩地伸手把人接住。
李同問,陸哥,你究竟是想躲著她還是不想躲著她。
這個問題陸以堯都不用思考,就可以給出答案。
如果想,他就不會有這麼多天的糾結,如果想,他就不會在冉霖說事情翻篇的時候,茫然不舍。
那刻他才明白過來,他對冉霖的喜歡,不是朋友的喜歡,就是純粹的可能發展成愛的那種喜歡。
從一開始他就搞錯了前提,所以後麵把自己和事情都弄得一團糟。
但搞錯這個前提是必然的。
陸以堯從來沒想過自己有可能喜歡上一個男的。
這種自我性向的認知幾乎和自我性彆的認知一樣堅定。
可當助理誤以為讓他煩惱的是個女明星,當他自己也把看問題的角度從“友情”裡跳出來,一切都說得通了。
同樣的拒絕,拒絕奚若涵對他的生活幾乎沒有半點影響,拒絕冉霖讓他在幾個月時間裡費了幾年的腦細胞。
同樣的翻篇,奚若涵的翻篇讓他如釋重負,冉霖的翻篇讓他悵然若失。
那條微信,是陸以堯給自己設的最後一道檢驗題。
冉霖也很配合,第二天早上才回。
陸以堯再遲鈍,也能感覺到收信前後自己的變化。如果一個人的一條稀鬆平常的微信都能讓你的心情忽上忽下,那再覺得這是“君子之交”,就真的是自欺欺人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gay。
但他確確實實喜歡上冉霖了——在對方徹底翻篇之後。
陸以堯這輩子還沒遇見過如此坑的命運劇本,他懷疑這個也是宋芒寫的。
“陸哥,我覺得慎重是對的,但你要知道好姑娘很搶手,不等人,有時候太瞻前顧後了吧,就容易錯失良機。”
李同一邊幫著自家老板收拾行李,一邊觀察,總覺得給自己開門時那個豁然明朗起來的老板越來越淡,取而代之的是眉宇間重新繚繞起煩憂的美男子。
就好像漫長的等待之後,終於釣上來大魚,前幾分鐘裡快樂得想唱歌,可後麵才發現,自己既不會做飯,又不會飼養,於是吃也吃不得,養也養不活,放回水中又舍不得,隻能抱著魚尷尬地佇立在風中,憂傷而煩惱。
陸以堯聞言深深看他一眼,還是那句歎息:“你不懂。”
“……”李同真的忍不了了,豁出去直抒胸臆,“陸哥,我說句話你彆不愛聽,就你昨天晚上問我的那些問題,結合你現在的表現,我真覺得我懂的應該……不,肯定比你多。”
陸以堯被小助理一臉義正言辭給逗樂了,末了搖搖頭,解釋:“我完全信任你在情場上的專業性,以後如果真要追了,我第一個谘詢你。”
李同愣住,一臉不解:“意思是還沒決定要不要追嗎?不是確定喜歡了嗎?為什麼不追?”
陸以堯低下頭,繼續收拾行李:“因為我不知道這個喜歡能持續多久。如果隻是因為一起拍戲朝夕相處造成的暫時性錯覺呢?這種事情很多的。回頭把人追到手了,又發現不對,已經沒感覺了,再分手,那叫不負責任。”
李同驚訝地張開嘴,好半天,才說:“果然是這個組裡的女演員……”
陸以堯疊衣服的動作頓住,半秒的時間,在心裡把那個多嘴的自己揉成團丟到尼亞加拉大瀑布裡!
李同也沒指望老板回應。
畢竟是個連歌名都不能透露的高度警戒狀態,無意中說漏嘴,已經是老天爺對他這顆八卦好奇心的眷顧了。
陸以堯疊衣服的方法有點複雜,但衣服確實在他慢條斯理的折疊下,最終成了便於收納的形態,然後再被他逐一放進行李箱。
李同每次看著,都覺得可以拍下來放到網上當收納視頻教程。
行李箱確實因此變得整潔規整,如果讓他用這麼繁複的工作來打造模板式的行李箱,他寧願讓箱子亂著。
李同想,這就是他們的區彆——陸以堯活得太認真了。
太認真,就會辛苦。
管它是不是假戲真做,管它是不是一時錯覺,與其想,不如去交往試試。
但這話他不能說,自家老板也不會這樣做,如果做了,就不是陸以堯了。
認真不易,所以堅持認真的人,才難得。
“李同……”疊完最後一件衣服的陸以堯,緩緩抬起頭,毫無預警地問了個問題,“你為什麼要叫李同?”
李同咽了下口水,如實相告:“我爸媽是同學,所以……”
陸以堯:“那為什麼不叫李學?”
李同撓撓頭,他還真沒問過爹媽這個問題,隻好不負責任猜測:“可能他倆都不愛學習……”
陸以堯忽然意識到自己問的問題特彆無厘頭。
“自己可能是gay”這件事帶來的衝擊遠比他想象的強大,而且是後反勁,等到“原來我是喜歡冉霖的”這一認知的甜度過去,性向改變帶來的動搖就愈發清晰,甚至有點草木皆兵的意思。
接受自己是gay,遠比接受自己喜歡上冉霖,要難。
但如果他不是gay,那就像他和李同說的,他沒有信心自己的“喜歡”能持續得長久。
叮咚。
李同剛想提醒手機響了,陸以堯已經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過手機亮了屏。
李同差點被嚇著,忍不住好奇地問:“你的那位?”
陸以堯知道他指的是那位“女演員”,索性將錯就錯,坦然道:“是冉霖,已經先走了,跟我說一聲。”
李同沒往歪處想,隻是掏出手機,確認沒有新信息後,有點怨念道:“不夠意思,走也不說一聲。”
陸以堯不解:“你在說冉霖?”
“不是,”李同忙解釋,“是劉彎彎啦。”
陸以堯:“那是誰?”
李同:“冉哥的助理,那個皮膚特彆白的小姑娘。”
陸以堯有印象了,但:“她叫什麼?”
李同:“劉彎彎,月牙彎彎那個彎彎。”
陸以堯:“……”
李同:“陸哥你怎麼了?”
陸以堯:“沒事,就是有點懷念從前的世界。”
筆直的時候,天地萬物都是直的,一招動搖,哪哪兒都gay gay的。
陸以堯想,看世界的角度實在太重要了……
……
陸以堯是年二十八回的家——西城,親媽和親妹的家。
開門的不是阿姨,直接就是自己妹子。
“哥——”
驚喜的呼喚,尾音未散,人已經撲到陸以堯懷裡。
陸以萌一米七一的身高,平日穿著高跟鞋,氣場衝天,還偏愛褲裝和烈焰紅唇,整個人颯得比親媽還像女老總。
唯獨對著自家老哥,一秒變蘿莉。
陸以堯無奈地抱著掛在自己身上無尾熊一樣的妹妹走進客廳,邊走邊問:“媽呢?”
“你還真是踩著點回來。”
不用陸以萌回答,樊莉已經從樓梯上走下來,一臉譏誚地看著自己兒子。
見到老媽,第一個反應的倒是陸以萌,瞬間從陸以堯身上下來,乖乖跑沙發上坐著,遠離“母子天倫”的修羅場。
陸以堯一直覺得“把居家服穿出職業裝的味道”是自己親媽的獨門技能,比如現在,舒適柔軟的材質和淺淡的顏色都沒有讓這套衣服遮住自己親媽的氣場,弄得陸以堯也隻能配合著說一句:“給樊總拜個早年。”
樊莉黑線,端著的高冷範徹底破功,沒好氣道:“過來。”
陸以堯哪敢怠慢,登登登上了樓梯,站到親媽麵前任君查看。
樊莉仔仔細細打量了一會兒,不高興地皺眉:“怎麼瘦了?劇組裡吃的不好?”
“吃的很好,瘦是角色需要。”陸以堯連忙解釋,不然坐實了“劇組辛苦”,他媽能嘮叨到年三十。
樊莉半信半疑,好在兒子精氣神還不錯,也就勉強信了這個解釋。
陸以萌假裝看電視,實則餘光一直在圍觀。什麼瘦不瘦的都隻是開胃菜,老媽真正惦記的事情還沒問呢,所以安全起見,她還是裝透明的好。
陸以堯是晚上七點進的家門,回家半小時,三口人就坐到了晚飯的餐桌前,所以他媽說他踩著點回來,也不算冤枉。
不過偷偷問了阿姨,自家親媽也不過比自己早回來了二十分鐘,陸以堯就釋然了。
選擇晚上回家是對的,因為樊莉女士的忙碌程度,基本同他這個一線男星相當。
“多吃點。”樊莉給兒子夾了一隻蝦,語氣和藹慈祥。
奈何她的表情還是冷著的,於是神態和聲音的搭配就充滿了違和感。
陸以堯不明所以地看了眼陸以萌。
親妹死也不抬頭接視線,就埋頭苦吃。
陸以堯心中有了數。
索性不疾不徐地剝蝦,終於一隻蝦剝完了,沒等吃,樊莉女士耐心耗儘——
“大楚把事情都告訴我了。”
陸以堯不用想就知道是這件事,否則他在橫店幾個月,實在沒有其他惹著親媽的理由。
把蝦放下,陸以堯無可奈何歎口氣:“我就知道大楚靠不住。”
沒等樊莉說話,陸以萌忍不住插嘴:“哥你太天真了,你居然相信大楚能幫你瞞……”
後半截話被親媽一個眼神,生生逼得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