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晏翻了個身,睜開眼盯著地麵喃喃自語:“菩薩!菩薩!什麼意思?”
夜幕逐漸降臨,高晏不知不覺中睡著了,連晚飯也沒有吃。沉睡之中,忽然又被響徹天際的鑼鼓聲驚醒,猛地翻身落地,循著聲源處走到窗口前,聽到鑼鼓聲是在牆的後麵。
擰眉思索幾秒,高晏回到八仙桌旁執起白紙燈籠走出房門,在廊道底下取了個燈籠引火,點燃後便提著燈籠走出這個院落。
等到走出院落後,高晏才發現院落之外已經完全被黑暗籠罩,一絲光亮也見不到。幸好他手裡提著個白紙燈籠,光亮雖暗,但好歹能看清半米內的路。
微弱的光亮在黑暗中前行,若隱若現,仿佛正在逐漸被吞噬。
太暗了。
高晏皺眉,提著白紙燈籠循著鑼鼓聲來到一麵牆壁。隔著牆壁,他聽到了外麵越來越響亮的鑼鼓、鞭炮聲響,聽著特彆熱鬨,卻又有著詭異的安靜。
一般來說,響亮熱鬨的鑼鼓、鞭炮齊鳴應該會伴隨著嘈雜鼎沸的人聲和腳步聲,但是沒有。
聽不到半句人的說話聲和腳步聲,因此顯得詭異。
高晏提起白紙燈籠照著牆壁,尋了個兩厘米寬的小細縫,單腳踩著就迅速爬上了牆,率先探出頭來便瞧見外麵兩米來寬的石板巷子布滿了人。
人群排成長條,看不見頭也望不見尾巴。大人、小孩,男人、女人,老人和青年人,數不勝數,排著隊伍向前走,裡麵還有小孩繞著人群追趕跑跳。
——但是沒有聲音。
小孩臉上掛著大得詭異的笑容在歡快的奔跑,大人和老人們臉上也帶著笑,但就像是全都啞了,又像是一部很不協調的可笑的默片,聲音全被收走了一般。
偏偏還有鑼鼓和鞭炮的聲響。
中間的人抬著很多神像,大概就是青山王、三太子以及某些娘娘之類的地方神明。還有穿著塔骨的人在前麵引路,那些塔骨神像就有矮仔神和翁仔爺等。
翁仔即為人偶,矮仔神則代指大小鬼、黑白無常等。
人流如潮紛紛向前湧過去,每個人手中還提著一個白紙燈籠。倘若不是沒有半點人聲和腳步聲,以及現在是深夜,恐怕這就是一場盛大的遊神會了。
高晏將手中的白紙燈籠放到圍牆上方,手掌撐著圍牆正要爬上去,忽然覺得不對勁,猛一抬頭差點將整個人都掉下去。
——眼前原本專注於前方的人群突然全都停了下來,紛紛扭頭,目光冰冷的注視著他,像是一群被按了暫停鍵的人偶。
深夜,沒有月光和星光,連燈光都是非常黯淡的微弱火光,圍牆外還有著詭異至極的遊神會。趴在牆頭偷看卻忽然被發現的場麵足以嚇得人背過氣去。
高晏屏住呼吸撐在原地半晌不動,慢慢發現人群並沒有發現他。
原來是白紙燈籠的火光實在太黯淡了,它連半米內的範圍都照不亮,高晏恰好不在被照亮的範圍內,他藏在了黑暗中。
火光沒有熄滅,人群靜止不動。
高晏緊張得額頭滲了冷汗,豆子般大的冷汗順著鼻尖低落下來,‘啪嗒’一聲落在瓦片上,在死寂的氛圍下竟格外清晰。
高晏瞳孔猛然緊縮,而靜止的人群出現騷動,他們似乎要圍過來,但在下一秒有隻黑貓撲過來撞到了白紙燈籠。
火光熄滅,而白紙燈籠的罩子竟也防火,沒有被燒毀。
那隻黑貓在牆頭上徘徊了一下,喵嗚兩聲就跳進人群中,不到兩秒立刻被撕扯成碎片。
不和諧的東西消失了,人群繼續往前走。
敲鑼打鼓而鞭炮齊鳴,熱鬨又安靜,詭異而恐怖。
直到人群都走得差不多了,高晏才拿走白紙燈籠並跳下來,按住發酸的手臂一邊按揉一邊說道:“出來吧。”
黑暗中沒有動靜,而高晏也實在看不到什麼東西。
這兒的黑暗太不尋常,當真是沒有光就一點都看不見。即便有光,黑暗也會吞噬掉光亮。
高晏偏著頭等待了一會兒,沒有聲響。他再度開口:“剛才那隻被撕碎的黑貓沒有鮮血,十分鐘後變成一灘碎紙。應該是陰陽術或奇門遁甲,遊戲場裡麵正常的人隻有玩家。不僅正常還會出手管閒事的玩家正好應該認識我,而我並不認識懂奇門遁甲的玩家。唯一認識的,隻有恰好懂陰陽術的菊裡一派的巫女。”
“菊裡花鈴,好久不見。”
話音剛落,黑暗中就有火光亮起,白色冰冷的火光在黑暗中顫顫巍巍極為脆弱,但足夠高晏看清提著燈籠的少女。
——菊裡花鈴。
菊裡花鈴穿著淺紫色櫻花絲綢和服,黑長直的頭發披散在背後,文靜雅麗如夜色中出沒的妖精。
她孤身前來,身旁沒有在晉級場時見到的黑衣男人相隨。
菊裡花鈴:“真巧,高晏。”
高晏:“我不太相信巧合。”
菊裡花鈴:“一起走嗎?”
高晏:“你什麼時候進來這座宅院裡?”
菊裡花鈴:“大概是在你進來之後沒有多久吧,時間相差不超過一個小時——彆誤會,我沒有跟蹤你。”
“才第一天,你也沒有時間跟蹤我。”高晏淡聲說道,轉而詢問:“你早就知道我會進來這個中級場。”
菊裡花鈴:“猜測,我猜到了。你可能不相信,但我很了解你。我從很早之前就開始關注你,剖析你的性格,了解你的一些選擇。”
高晏眉心一跳:“就為了你的長姐?”
菊裡花鈴:“是哦。”
高晏:“去年六月份是我第一次進入遊戲場,但在那之前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會進入遊戲場。還有,即便我會進入遊戲場,你怎麼確定我會擁有觀音的神明印記?怎麼確定我走的道跟你的長姐一樣?”
“因為,你是繼承了長姐意誌的玩家,長姐在十年前就占卜出來了。”菊裡花鈴輕聲說道:“其實神明印記的擁有者是有限的,越到高級,數量就會越少。而越是高級的神明,擁有者也會越少。”
高晏蹙眉,這跟小觀音說的不一樣。
“大多數都死在第一個遊戲場了。”菊裡花鈴的語氣裡帶上了憐憫:“本來就是弱肉強食的淘汰死亡場,擁有寶物卻沒有能力守護的話就隻能死掉。玩家死掉後,他們身上的神明印記就變成無主,可以被重新標記擁有。當初長姐的神明印記其實很多人都想要,包括長辮子和阿修羅王。”
高晏:“你長姐必定做了什麼才讓他們得不到吧。”
菊裡花鈴:“對。長姐在通關失敗前強行剝離神明印記,被主動丟棄的神明印記會回到最初的遊戲場裡沉眠,等到下個玩家擁有它。而且高級神明的神明印記可以在現實中出現,也可以被贈與——”
“高晏,你就沒有想過那尊八臂斷掌觀音像是誰送到你麵前的嗎?”
高晏眉目一凜:“是你?!”
“是的,是我。”菊裡花鈴大方頷首:“我和長姐把觀音的神明印記親手送給你,所以高晏,你跟我長姐的因果關係糾纏很深。她是你的因,終有一日,你必須了解她的果。”
高晏:“你們算計我,還讓我欠了你們?”
菊裡花鈴:“我們隻是順應宿命。”
“嗤。”高晏冷笑,眸光漸冷。
菊裡花鈴:“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我們所有人,凡牽涉進遊戲場的鬼怪、神明、玩家,都是因果宿命。逃不掉的,沒有我和長姐,依舊會有其他的姐妹、兄弟算計你。”
高晏知道菊裡花鈴或許沒有撒謊,但他依舊不爽於被擺布和算計。
無論是菊裡花鈴和她的長姐,抑或神明、遊戲的算計,都讓他格外的不爽。但他沒辦法反抗,目前來時,暫時性的沒辦法。
高晏隻能蟄伏。
菊裡花鈴:“第一個中級場,不如我們合作吧。”
高晏:“你拿什麼來換?”
菊裡花鈴:“什麼?”
高晏:“我了解遊戲場的民俗,知道那六句鄉謠裡代指的東西。而你應該不懂,你或許了解華國的神話體係,卻不一定懂廣粵閩都地區的民間風俗和地方神話人物。”
菊裡花鈴沉默良久,反問一句:“你確定我不懂?”
高晏:“之前不確定,現在確定了。”
否則她不會沉默過久,更加不會反問。
其實高晏此前不太確定的,因為閩都民間風俗跟琉球島很相像。而島國學者恰巧曾經研究過琉球島的民俗以及神話信仰,甚至是分析過遊神會等習俗。
高晏不確定菊裡花鈴有沒有看過,所以剛才隻是詐了她一把。
好在菊裡花鈴確實沒有看過,她學習了很多神話體係和小國的神話體係,深入研究過太多而且華夏神話體係過於龐大,她隻了解了主乾而未知其枝乾。
菊裡花鈴歎氣:“好吧,我會給予相等值的東西交換。”
作者有話要說: 遊神會一般是在福建、台灣、潮州等地,一些特殊節日就會抬著神像遊村,很多人排成長龍,有些地方就會有塔骨(就是穿著神像人偶跑跑跳跳),譬如台灣的三太子,現在為吸引年輕血液改裝成電音三太子,蠻有意思的。
遊神會不能說是迷信吧,已經成為特殊的民俗文化了。不過現在很多年輕人都不太喜歡,所以長時間下去可能也會慢慢失傳了。包括製作塔骨的手藝等。
我家那邊每年還是有遊神會,不過現在不熱鬨了,規模也慢慢變小,都是一些古稀老人在堅持,年輕人已經不願意去了。
我家那邊的遊神會不算大,我以前的高中同學跟我講過她那邊的遊神會,她們要早上四點鐘起床,女孩子就穿上旗袍跟著隊伍和神像走遍十個鄉鎮那樣,一直走到晚上,很熱鬨。
但還是那句話,現在已經不會出現那麼大規模和熱鬨的遊神會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