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呢, 宋老三已經要出發,去縣城當工人了。
就連大隊長宋光光都在歡送他呢:“你要知道, 清水峽水庫, 那可是天天上報紙的工程, 據說亞洲第一大, 你真是當監工,可得好好監理, 不能讓下麵的民工們馬虎,知道不,萬一壩垮了,咱們整個清水縣都得給淹掉?”
“這有啥啊,我保證乾得好。”宋老三因為是去當帶班嘛,把宋庭秀寄回來的皮鞋都穿上了, 還穿著件老大褪茬的襯衣呢, 人五人六的。
老太太到底更了解兒子,不停的囑咐呢:“不要說大話, 去了以後,記得每天早晨按時起床,民工乾啥你就乾啥,一月五十塊, 那可沒有白拿的, 明白嗎?你大哥和你二哥, 那可不是憑著睡懶覺當的官。”
老三無所謂著呢:“說成是工頭就是工頭, 我現在是乾部了, 哪能跟民工一起乾活兒?”
路過勞改點的時候,他還高聲的喊呢:“大哥,我去當工人了啊。”
勞改點。
蘇向晚還在夢裡呢,突然覺得有人動了她一下,畢竟炕上有個陌生男人嘛,一下就睜開眼睛了。
睜開眼睛一看,身上的土布線衣撩了一半兒起來。
而宋青山的手呢,就在半空中,還沒來得及收回去。
“宋青山,你大清早的你耍的什麼花招。“蘇向晚頓時就惱了,刷的就是一巴掌。
啥人嘛,自己洗澡都不給人看,趁著女人睡覺的時候撩人家的衣服?
哺過三個孩子的女人,就有那麼好看?
狗蛋和驢蛋也醒了。
驢蛋氣的,一竄上前就把媽媽的線衣給拉了下來,遮的嚴嚴實實的:“這個人,我媽除了吱吱,沒人能碰,你要再敢碰,你最好小心點。”
好吧,孩子也是欺負慣爹了,以為他爹沒脾氣呢。
結果,大清早的,驢蛋一把叫他爹揪起來,屁股上已經是特清脆的倆大巴掌:“老子是你爹,再敢不喊爸爸,你試試。”
狗蛋直接竄起來,一頭就撞過去了:“誰叫你欺負我媽的?”
好嘛,這一個也給拎起來,啪啪也是兩耳光:“都給我起來,現在咱們要去趕集。”
跟那打仗似的,大清早啊,娃們湯都沒喝一口,蘇向晚緊趕慢趕,給吱吱衝了碗奶灌上了。
宋青山的車已經發動起來了,突突突的,在外麵響著呢。
他還不停的在催:“趕緊,我趕時間。”
“宋青山,大清早的你又打娃娃又趕著我們早起,你到底要乾啥?”坐到了翻鬥子裡,天還沒亮呢,蘇向晚沒敢當著孩子們的麵吼他,抱怨說。
宋青山正在搖他的拖拉機呢,一把搖起來,拖拉機突突突的出了門,不過三五分鐘,已經到紅星公社了。
再往前是新興鄉,過了新興鄉,就是縣城了。
“你不是連件好衣裳都沒有嗎,昨天我問過了,早晨七點之前這兒有布市呢,能買到布,還不趕緊去弄?”宋青山沒好氣的說。
蘇向晚穿過來頭一回趕集啊,眼睛都還沒揉開呢,剛一跳下拖拉機,已經給一群人裹挾著,往前衝去了。
這是縣上唯一一家布料廠的門前,搶布的人跟大軍壓境似的,擠了裡三層外三層。
這是搶機器上餘下來的布頭子呢,布頭子嘛,不需要票,隻需要錢就行了,而且也便宜,一米布才八分錢。
“你想要啥,趕緊跟我說,我幫你搶。”宋青山體格好,在後麵捏著蘇向晚的腰呢:“要啥顏色的,或者說要多少布,咱有錢,可以放心花。”
看看所有要搶布的人臉上的神色,蘇向晚膽都寒了。
但她還是說:“這時候還有啥挑的,有啥搶啥,搶的越多越好。”
布頭子縫一塊兒湊一湊,也是一件衣裳呢不是,這種情形下,還有得挑嗎。
好嘛,突然,大鐵門嘩啦一聲開了。
蘇向晚眼看著人都往裡衝,自己也往裡衝,但是,她那能衝得過身經百戰的城裡人啊。
不過,就在這時,她直接給宋青山舉起來了:“讓讓,大娘讓讓,大哥,你讓讓。”
但這時候,誰還會讓啊。
蘇向晚尖叫了一聲,隻覺得自己給宋青山有力的兩隻大手淩空扔了一把,等她回過神來,他已經越過人群,把她給扔到布料廠要處理的,布料堆子上了。
連刨帶抱,蘇向晚摟了一手又一手。
有人想從她手裡扯布呢,她兩手攥的緊緊的,貓著腰轉身就往外退。
結賬的地方在大門口,等蘇向晚抱著布出來的時候,很多人還在往裡擠呢。
“我沒碰過你,我說了我一輩子都不會碰你就不碰,你的衣服是吱吱掀起來的。”宋青山接過一大堆花花綠綠的布頭子,還是惱聲惱氣的。
“仨娃都看著呢,咱是夫妻沒錯,但你覺得這種性/交一次就生一個娃的婚姻,它正常嗎?你難道不覺得,咱們需要的是深入的了解?”
性/交?
宋青山眼珠子都快突出來了。
哦,對了,上回她還說他就是頭隻會配種的公驢呢。
明明在冬風市的時候,當著他所有同事的麵,她罵他罵的,同事們都差點看不過眼。
但宋青山想起一早起來,蘇向晚懶懶的睡著,閨女爬在媽媽身上時的樣子,仍還是覺得,喉嚨咋就那麼的乾,火辣辣的燒。
但早晨分明是孩子給她擼起來了,他看著不像話,準備給她放下去的好嗎?
“不正常,這種關係不正常。所以我說了不碰你就絕不碰你,我可是一名人民解放軍,蘇向晚,我有我的原則,像鋼槍和刺刀一樣堅硬的原則,不會折也不會彎,更不容人隨便玷汙。”他義正嚴辭的說。
周圍擠的全是人,還有人想搶蘇向晚懷裡的布。
要不是有宋青山這麼個身長體壯,穿著四個兜的,乾部軍裝的大個子護著,她搶到手的布頭子,還得給人搶走。
“那五百塊錢,是老三想找方高地跑關係的時候,給我截停拿下來的。我這兒還有些副食票,你給吱吱再買罐奶粉,然後就回去。”上了拖拉機,宋青山又說。
“你這些年,少說往家裡寄了兩千塊吧,一分沒分來,這會兒從兄弟身上弄來五百,你覺得這事兒,就能這麼算啦?”蘇向晚高聲說。
宋青山頓了頓,愣是就沒說話。
大概因為父母臉色都不太好看,狗蛋和驢蛋早上又一人著了兩個大巴掌,都還沒睡醒,這會兒撇著嘴呢,一副敢怒不敢言的羞惱樣兒。
蘇向晚想來想去,估計是自己錯怪了宋青山,可能衣服真是吱吱撩的,遂就沒有再吵下去。
父母吵架,最不好受的就是孩子。
上輩子,她父母也經常因為這些家庭破事而吵架,那時候,她總是惶惶不安的,以為是自己哪裡做錯了,或者做的不夠好,父母才吵架的。
她不想自己的孩子,也經受同樣的痛苦。
“我們還想在縣城裡逛逛,就不用你送了,你趕緊去上班吧。”蘇向晚說。
倆小崽子也說:“不用你送,我們自己會搭車。”
每天下午,有一趟班車從縣城跑紅星公社呢,蘇向晚自己是可以回去的。
宋青在拖拉機上看著媳婦孩子呢,突然就從兜裡,又把那塊浪琴表拿出來了:“那就把這塊表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