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萍挽著一個戴眼鏡的男人, 五短身材, 又有些乾瘦, 時不時推一推鼻梁上的眼鏡架。
張方明去過許家很多趟, 也知道許萍還有對弟妹, 雖然從沒見過, 可總是聽旁人說過, 據說是做個體戶, 笑著問道：“小萍, 這是小願啊, 你好, 我是張方明, 一直沒能見到你。”
張方明伸出手, 撩了撩前麵的頭發，露出了手腕上的手表。
許願雖然不是很想搭理許萍，但麵對一個陌生人也沒法作出惡言相向, 擠出一個略冷淡的笑容，點點頭：“你好，大姐。”
許萍落在柯萊身上, 暗想這就是媽說的被過繼了的柯家三兒子, 如果張方明有什麼讓她不滿意, 就是他的身高和樣貌了，站在柯萊麵前, 對比就更加明顯了, 許萍有些尷尬, 隨即又想，長得好有什麼用，還不是個撿破爛的命！
這般想，許萍笑著迎上去，道：“這就是小柯吧，我是小願的姐姐。”
柯萊素來沒什麼表情，他對許家人的印象也不好，尤其是聽許國安說許國平許萍總是欺負許願，他就更加不喜歡他們，點點頭：“你好。”
見兩個人都冷著一張臉，許萍的熱情也消退了，張方明更是不悅，聽許家說就是一個撿破爛的，還是被家裡趕出去的，也不知道許萍的妹妹哪根經脈搭錯了，找這樣一個男的。
柯萊和許願都轉過身，麵對剛才看中的幾身衣服，柯萊溫聲問道：“喜歡嗎？喜歡就全拿了吧。”
張方明揚聲說道：“小萍，你有沒有看中的，看中了咱們就拿了吧，一會兒還要看電影呢。”
老板笑得很熱情：“對象可真會疼人，衣服都是新到的，可以試一試的。”
許願：“我去試一試吧。”
柯萊點點頭，許願拿著衣服到試衣服的隔間，就是一塊布圍起來的小空間，夏□□服穿的少，換起來也方便。
柯萊在外頭看，女裝的款式就多多了，各種顏色都有，大紅大綠的最多，柯萊聽見許願的大姐在那邊說：“這件怎麼樣？”
“這個顏色不好看，換一件。”張方明瞥見標簽上的價格，道。
許願穿了一身淡藍色的連衣裙走出來，如今都是秋裝了，長袖純棉的料子，還帶著一個白色的領子，許願身材苗條，連衣裙掐腰，顯得身材曲線很好，露出一截白嫩嫩的小腿，又直又細。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裙子，朝柯萊露出羞澀的笑容，問道：“怎麼樣？”
柯萊的眼中隻有驚豔，老板娘反應迅速，驚呼道：“妹子，這一身真的太適合你了，你身材好，這身對腰的要求很高的，你腰細穿的很好看的，你看你對象都看呆了。”
店裡的年輕女孩們也不禁去尋找這一件裙子，不由自主地拿自己和許願對比。
柯萊認可地點點頭：“好看。”
許願的笑容就更加燦爛了，和這條裙子的氣質更加符合了。她生的白淨，笑的時候尤為溫暖，氣質更顯溫婉，一顰一笑都讓人心情愉悅，就是每個男人都想要娶回家珍藏的類型。
店裡陪對象來買衣服的男人都不禁瞥上幾眼，又怕被對象發現。
但女孩子總是這樣，不把衣服全試一遍是不會作出選擇的，許願又試了兩套，一身是襯衫配喇叭褲，最近這幾年一直流行這種喇叭褲，有微喇叭褲、超喇叭褲，有些大到可以拖地，備受年輕人的喜愛，從一開始出來，喇叭褲就成了年輕人的時尚，年紀大的一開始也不接受，慢慢的也就習慣了，這兩年滬城的年輕人都會有一件這樣的喇叭褲。
許願選的是一件微喇叭，高腰的設計拉長了腿部的線條，把襯衫的一角塞進去，顯得腰細腿長，一出來，年輕的姑娘們就移不開了眼睛。
老板娘不禁驚歎：“哎呦妹子啊，真是長得好看的人穿什麼都好看！你這配的可真好！”
許願對這鏡子，也很開心，雖然柯萊不喜歡這種褲子，但看她喜歡，道：“喜歡就都拿了好了。”
許萍見張方明一個勁地望著許願，雖然她和許願時一個媽生的，但一個像爸一個像媽，許願生的更為標誌一些，以往安安靜靜任勞任怨的許願忽然叛逆離家之後，竟然越長越好看。
這個年代不知道氣質這個東西，有時候美人的美，並不是皮囊，而是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迷人的特質。
許願有些難以取舍。
許萍走到這一邊：“小願，還是省點錢吧，以後可是要過日子的，哪裡能這麼大手大腳啊，再說你們兩個都還沒固定工作。”
許萍一副諄諄教導的模樣，張方明也過湊過來：“女人還是要勤儉持家一些，尤其你們兩個還沒單位，也得替對象省省錢。”
柯萊當即立斷：“都拿了吧，男人掙得錢就是給女人花的，我用不著小願替我省錢。”
老板娘笑得跟朵花兒似的，連連稱讚：“這位大兄弟說的有理，男人掙的錢就是給女人花的，大妹子有福氣。”
許願笑著彎起眼睛，也想爭著一口氣，“那就都拿了吧。”
許萍暗想充什麼胖子啊，你一個撿垃圾的能有什麼錢，佯裝失望地歎息，望著許願好似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小願，不是我說，你們這日子怎麼過啊，房子都還是租的......”
許願打斷道：“我們怎麼過日子和你有關係嗎？就算我們房子是租的，那也是我們自己賺來的錢，年紀輕輕就有房子的，哪個不是上麵父母給的，我們靠自己，房子以後會有的，工作不是隻有靠著爹娘到廠裡做工人一個工作，三百六十行，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許願似笑非笑，眼神卻是冷的，讓許萍不禁一愣。
張方明漲紅了臉，許願話語裡頭句句都是戳他們，憋著氣道：“難怪伯父伯母連提都不願意提你，小萍一片好心，好心當成驢肝肺，小萍，算了，彆和她一般見識，做個體戶有什麼好驕傲的，我們是工人階級領導的，不做資本主義的事。”
老板娘被許願的一番話說的通體舒服，她和丈夫一起開這家店也是頂了不少壓力，家裡頭都嫌做個體戶丟人，聽聞張方明的話，有心想說，又見店裡這麼多人，怕說不好影響了生意。
柯萊居高臨下地望著他：“你看不起個體戶來這邊買什麼衣服，資本主義的事？我勸你小心慎言，改革開放可是國家確立的，允許個體經營，我們是社會主義國家哪裡有資本主義？我們這叫市場經濟。”
周圍人都看熱鬨，小聲嘀咕，望著這邊。
張方明說不出話來，心裡頭也是打鼓，看了看左右，他在鄉下也見識過說錯話的威力。
許願不想多理會他們，朝柯萊道：“我進去換衣服。”
柯萊點點頭，問老板娘：“這兩身都要了，多少錢？”
“誒，好，你們買的多給你們便宜一點，這連衣裙貴一點，料子好呢，四塊二，襯衫兩塊八，喇叭褲三塊四，一共十塊四，算你十塊二行吧。”老板娘飛快地打著算盤。
男人付錢向來不是很會講價格，柯萊覺得也沒什麼，點點頭，就從褲子口袋裡掏錢了，一堆錢裡選出一張十塊一張兩角。
老板娘見他痛快，利落地先給那身裙子打包，笑著說：“小兄弟拿好了，可真疼對象。”
柯萊接過袋子，許願也換好衣服了，把衣服遞給老板娘，老板娘折好再裝了個袋子，笑眯眯地說：“下次再來啊。”
兩人看都不看張方明和許萍，挽著手走了，柯萊手裡提著大袋小袋的。
張方明覺得丟了顏麵，說換一家店，許萍道：“這家店的最好看最新潮。”
許萍剛看一會兒，張方明就在一邊催促：“有沒有好，我們還要去看電影呢。”
許萍就匆匆忙忙地選了一件，本想試穿一下，張方明說：“你肯定穿的上，差不多點就行了。”
結賬的時候，張方明問多少錢，老板娘報了個數字。
“這麼貴？你有沒有給我便宜點啊？”
“不能便宜，賣給彆人都這麼點。”
張方明不樂意了：“你之前給彆人可是便宜了的。”
老板娘斜了他一眼：“人家買了十塊錢，買的多自然便宜。”
張方明好麵子，不情不願地摸出錢，嘀咕了幾聲，老板娘給他們裝起來，撇著嘴看著他們走出去，歎息著搖頭。
隨後結賬的是個小姑娘，也來了買了許多次了，老板娘給了個便宜價格喜笑顏開。
老板娘一邊打包一邊說著：“你們小姑娘找對象可是要睜大眼睛看看清楚，你也一直在這裡，看到了吧，那姐姐找的人模樣就不說了，這都還是其次的，但你看看這差距喲，現在還在處對象呢，以後有的她苦頭吃，倒是妹妹找的，條格好，對她也好得很......”
買完衣服，兩個人也去看了一場電影，從電影院裡出來，許願才問道：“今天怎麼突然帶我出來買衣服看電影了？”
柯萊一隻手牽著她，一隻手拎著袋子，沉默半晌，許願抬起頭：“嗯？”
“叔公說，我要是不對你好點，你這麼好的媳婦就要丟了。”柯萊低頭望著她，因為夕陽，兩人的半邊臉都是金色的。
許願眼睛慢慢彎了起來，漾起了波光，“叔公真是對我太好了。”
柯萊手上用了點力，捏了捏她的手，眼中隻有對著她才會有的柔意，“他覺得我太沒用了，怕我娶不上媳婦。”
許願的笑容愈發地大，掛在他的手臂上，道：“所以你就用衣服賄賂我？”
“那你喜歡嗎？”
“喜歡。”
柯萊：“所以你什麼時候讓我娶上媳婦？”
許願噗嗤笑了出來，佯裝不明白：“你娶媳婦關我什麼事啊？”
柯萊凝望著她，換了個問法：“那我什麼時候可以娶你。”
許願迷失在他的眼眸中，悄然紅了臉，心裡頭有些懊惱自己作繭自縛，鬆開他的手臂，柯萊卻不肯鬆手。
許願轉念一想，也都這麼多年了，按照上一世他們的確早該結婚了，“你想什麼時候？”
柯萊笑容欣喜：“明年好不好，你二十周歲了，那個時候我們也有錢了，生活安定了就結婚好不好？”
許願輕輕地嗯了一聲，鑒於還在外麵，雖然這條小路上都沒什麼人，柯萊激動得手足無措。
許願抬頭看了看夕陽：“不知道爸媽蔣姨他們都怎麼樣了，柯大哥，我隻有你了......”
許願有些低落，如果還是許援朝他們該多好，他們應該會很高興，把他們的婚禮操辦得熱熱鬨鬨，可是這個世界隻有他們，所以隻有相互依偎才能不感覺孤獨。
柯萊知道她說的不是這邊的父母，攬住她的肩膀，兩個人依偎著走了回去。
許願第二本物理的也終於寫好了，許國安早上帶了五十本去，立即就被搶光了，還預訂了五十來本，許願不得不考慮再買一台複印機，畢竟廢品站拿回來的是老舊的，效率也低。
柯萊最近去廢品站看了一下，沒有合適的機子了，要的話隻能夠買，但現在這種機器的購買成本還是很高的，要買的話，她之前賺的錢全部投進去還得貼一些。
柯萊的提議是和附近的一些印刷廠合作一下，許願也有這個意向，但暫時還是得應付書店老板們的催促。
她又多找了個一個小姑娘，三個人裝訂快一些，有時候她也搭把手，每天能有兩百多冊，一個書店老板就要五十來本，還是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