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曹操曹操就到。
李施德林一個本子沒看完,門口就傳來小蠶豆聲音:
【兩位教授,新生鐵訓蘭來訪】
李施德林:“哦,好,請進。”
話音未落,旁邊“噗”一聲,也不知誰茶葉喝噴了,隻見風流倜儻沈教授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光速撤回椅子,擼頭發抹臉一氣嗬成,翻本子如狂風,神態故作憂鬱——
整套動作行雲流水,完成度滿分,說他沒練個幾十遍那是不信。
李施德林:“……”
沈暮光滿臉憂國憂民,苦大仇深地畫下兩筆批注:“唉,現在這文豪協會交,都是什麼質量。”
李施德林嘴角一抽:“……”
你彆裝,當我看不見你隨手塗鴉呢!
門應聲而開:“那,老師不如看看我新本子?”
沈暮光動作一僵。
啥子?小鐵來找我不是渣月嗎?
李施德林給他個眼神自己悟,“小鐵來啦,坐。”
鐵訓蘭沒想到堂堂倆A級文豪擠一個辦公室,當即以為是自己打擾了兩位談事情:
“不好意思,沒想到李老師也在,我要不等下再來——”
沈暮光一把呼開好同事:“他不在,你當他空氣就行。”
李施德林頓時想把茶壺扣他頭上。
鐵訓蘭:“……”
“原來兩位共用一個辦公室,我苑勤儉之風名不虛傳。”她委婉道。
沈暮光:“直說窮逼就行。”
鐵訓蘭:“……”
李施德林笑笑,對著耳朵畫個圈,示意自己什麼也聽不見,想說什麼就說,不用客氣。
片刻安靜,鐵訓蘭低眉順眼地掏包,沈暮光一臉深沉實則餘光偷瞟學生在乾啥,手上文本都不知道翻到那一頁了。
“你剛說,要給我看什麼?”
鐵訓蘭掏了一半,又放回去,深深一鞠躬,禮數周全:“感謝沈老師不計前嫌!做我導師!”
沈暮光頓時爽了,嗬,有了這句話,這天才如斯棒學生,終於進了我口袋!
周圍空調又抽風了,凍得沈暮光打噴嚏,他權當沒聽見某AI在耳邊不忿地喵喵。
“好說好說,師者,傳道受業解惑——不過,什麼前嫌?”
鐵訓蘭朗聲道:“感謝您心寬體胖,不計較我一誌願文苑最強AI,二誌願李施德林老師。”
李施德林:“噗!”
沈暮光:“……”
這孩子是真傻還是裝傻?
李教授笑得都喝不進茶:“小姑娘還挺——”
沈暮光眼明手快,拿個茶餅塞他嘴裡,神態自若:“應該,最棒學生要由最棒老師教。”
鐵訓蘭:“……”呶,不得不說,我和沈老師脾氣還是有點相似。
拿下茶餅,李施德林道:“你得了吧,咱苑最強教師是孫院。”
“要不我再給你添點茶?”沈暮光瞪他。
李施德林:“不必,我隻是團會說話空氣。”
鐵訓蘭:“……”
看出來了,兩位是好友。
她掏出一遝白紙,寫滿了密密麻麻筆記,沈暮光哦一聲,“難得,都全息幾百年了,還有人寫得字能看。”
李施德林白他,“這不僅是能看吧。”
都是家人逼著練得,成年後字隨心動,走形得厲害,猙獰又叱吒,反倒小時候更好看些,鐵訓蘭心道,嘴上打哈哈:
“我愛好特殊,在老師麵前獻醜了。”
“——這是政工部給我們布置新作業,我想趁第一次來見您機會,請您幫忙掌個眼。”
沈暮光嗯嗯兩聲,翻頁如吃書。
他倒是對政工部老掉牙“七情法”沒意見,和文教部沾邊艦師都愛用這套,俗死了,還算管用,沈暮光隻對鐵訓蘭寫新題材有興趣。
“玄幻。”他念了兩遍,盯著背景介紹中這片高武大陸圖畫——
它畫簡潔而又筆鋒險峻,頭頂雷池縱橫,地表萬民叩首,當中便是混沌霧氣,穿梭於霧氣之中正是禦劍飛行、白衣飄飄——
“主角是神仙?”
沈暮光用了個比較保守末法時代稱呼,神色窺不出喜惡。
鐵訓蘭還不了解沈教授這人,光看表情拿不準他心理,李施德林倒是深知好友,看出他這是來了興致。
“不是,老師,主角是凡人。”
“具體點說,是修煉過後得到天地賦能,能開山毀城凡人。”鐵訓蘭儘可能簡短解釋。
沈暮光哦了一聲,眉頭跳了下,又被他摁下去。
鐵訓蘭:“……”
她有點緊張,想左腳踩右腳。
李施德林好笑地看著他倆。
又翻了幾頁。
鐵訓蘭熟諳文字用法,但她也明白,在麵對未知事物時,圖畫反而更直觀,於是開篇幾頁都有配圖,沈暮光眼神牢牢被圖畫勾住了。
第一幅是大世界觀,凡人、修仙者、天劫。
第二幅是懷璧其罪,炊煙嫋嫋寧靜村落中,有個無臉小人砍柴歸來,正興奮地和家人說著什麼。
背後是一群模糊暈染村民,他們嘰嘰喳喳圍著一片寶石,石頭們新鮮熱氣騰騰,澄澈如血,似乎剛從地核中挖出來。
第三幅是仙人大劈山,腳下萬千凡人都化成了無臉群像,高空站著個人,長著慈悲菩薩臉,卻手握重劍,揮手間,十萬城池湮滅。
第四幅是血海逢生,仙人一劍後村子陷入了血海地獄,滿地肉泥如花芽,鮮血流淌成河。
唯一站起來小人雙腿儘斷,躺在血泊中掙紮著,胸前掉下了一片紅寶石,它落地即裂,承受劍氣耗竭了靈寶生命。
沈暮光:“……”
畫麵停在小人用手當腳,一步步坐著滿是血汙手掌,爬出村子那一刻,他回頭望著夕陽,沒人知道他到底想看到什麼。
……
辦公室一時安靜,隻剩李施德林偶爾翻頁聲音。
“啊,這個風有點大。”沈暮光仰頭,眨眨發紅眼睛。
鐵訓蘭:“???”
小蠶豆:【裝怪,剛還說我空調太冷了】
沈暮光:“……”
鐵訓蘭嘿嘿一笑,“老師,您是不是覺得這題材還不錯?”
沈暮光擦擦眼睛:
“老實說,仇恨這種母題寫了千萬年,都爛了,你懂吧。”
“我能為這個故事哭,也能為下個複仇可憐人哭。”
鐵訓蘭點頭。
“但是,”沈暮光終於忍不住了,草他娘,仙人大劈山這波!這波——
“你——你得好好把仙人屠城這幅,好好寫,知道嗎!”
沈老師說話頗為語無倫次,一秒暴露真我,眼神發光。
……
浩渺如求索天道,沉重如仙凡之彆,億萬凡人血肉之軀都不及得道天神輕輕一指。
這是殘酷至極生存森林和浴火重生輝煌母題啊!
鐵訓蘭:“……”
這個反應,應該不是覺得不行意思。
沈暮光:“好崽,你是要寫殘酷世界還是絕地反殺?”
鐵訓蘭不答反問:“老師覺得這題材可以,是嗎?”
“我能寫,對嗎?”
……
哎呀媽你這不能寫你還想咋?!
你這題材拿幾張圖隨便爽得開人腦殼都行啊!
沈暮光險些破功,最後一秒他咳嗽下,矜持道:“尚可,我通過。”
“回答我剛才問題。”
鐵訓蘭:“絕地反殺。”
沈暮光:“……”
有一秒種,沈教授似乎看起來有些失望。
鐵訓蘭這人,隻要拿捏準了彆人主要情緒,做解語花水平無人能出其右:
“我明白您意思,這種世界觀,如果拿來寫凡人掙紮求生浮生繪,有了希望再破滅,再有,再破滅——”
“眾生皆苦,百業輪回無疑是更宏大更有悲劇美學意義故事,但是——”
她失笑:“恐怕銀河艦隊想要,不是這種。”
“那你自己呢,”沈暮光眼巴巴看她,像個等好故事看小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