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賽道後的提問,鐵訓蘭本以為類似於前世的學業答辯。
事實也確實如此，這些問題有著看猴似的喜感——
可惜，被看的“猴兒”是自己。
……
前有文豪本立意是什麼,後有人物形象的落點在何處。
鐵訓蘭順暢回答著苗政委給的底稿，特彆認真。
然後,她眼看著剛還興致勃勃的麒麟座評委，臉色蔫吧了下去。
鐵訓蘭：“？？？”
幾個意思？想聽我放嘴炮嗎？
評委席上,沈暮光嘖一聲。
回答沒問題,很規整,格外討獵戶座南十字座這種老派星座的喜愛。
但……總覺得自己學生不是這麼乖覺的人。
下個問題遲遲沒人提出,鐵訓蘭環顧四周，腳下是個古羅馬鬥獸場似的視角,四周高懸中間低窪,壓迫感極強,心理素質不好的,回答問題連順溜話都說不出。難怪許多文豪會將黑暗賽道全權托給場館，連臉都不露。
虛擬宇宙忽然湊近，小聲問：【文豪鐵訓蘭，遊戲版直播裡有網友希望看下您的臉，請問您是否同意？】
實驗板下，一直扒著縫隙聽的同學立刻激動拍大腿。
“好好好！炒作的好機會！”
“我們鐵這麼漂亮！要出大風頭啊！”
“搞文學也得包裝自己，不然到時候本子寫爛了，哪有那麼多傻子騙錢,啊不是,穩定玩家群體啊？”
安六神一語道破真諦，說禿嚕了，被柏晶晶一腳踹下去。
誰知——
鐵訓蘭：“我拒絕,滾蛋。”
虛擬宇宙：【……】
【適度營銷能開拓市場，放下陳舊觀念有助於——】
鐵訓蘭：“不，滾。”
“不是觀念舊，我隻是覺得看非知道臉這行為太蠢，像頭和屁股裝反了。”
“再問這種問題，我就斷網，虛擬宇宙大人。”
這是人類id鐵訓蘭第一次稱呼虛擬宇宙為“大人”。
數據快速分析出了她不悅的結果。
小粉毛果斷閉嘴，空中攝像頭也拍拍翅膀，飛遠了。
銀河圖中，一顆恒星閃爍起來。
——有人提問。
鐵訓蘭立刻抬頭。
99顆恒星散落蒼穹，大略一看就知道星座歸屬。
鐵子眯眼一數，有八九個星座一片漆黑，評委個個坐得踏實，一星沒亮，看了全程，禮貌鼓掌，對渣月毫無觸動。
鐵訓蘭：“……”
寫真是眾口難調啊。
閃光的星座是蛇夫座，柳園飛雪響亮清清嗓：“鐵文豪您好，我是柳園飛雪。”
“關注末世題材很久了，很榮幸與您見麵”
這話一出，原本安靜的看台響起一陣低呼。
大夥驚訝對視，玩遊戲的十個有九個知道天火，了解天火的個個都知道柳園大掌櫃。
是她救起了原本半死不活的西遊記改編題材，讓神話類文豪本在銀河帝國重現生機。
說起來，榮成的《山海經》能立項，往遠了數，都是欠了柳園飛雪一分恩情的。
鐵訓蘭：“柳園大掌櫃您好，我是鐵訓蘭。”
隔得距離遠，加上背光問題，柳園飛雪麵目模糊，隻聽到她嘩啦啦翻紙的聲音。
“我想請問，您將文本女主顏如玉的前男友定義為白月光，卻隻用了場景一二很短的篇幅講述與之相關的故事，其中緣故是什麼？”
鐵訓蘭眉尖一抖。
柳園大掌櫃果真敏銳。
實驗班下，苗樂安心頭一涼，壞了，沒準備這道題！
……
啊啊啊啊完球要讓鐵瘋批自由發揮了！
苗政委慌得恨不得原地跑圈。
“回複您的問題，沒啥原因。”鐵訓蘭掏（放）心（飛）掏（自）肺（我）道。
評委席：“……”
柳園飛雪感興趣的坐直腰。
鐵訓蘭一板一眼捋時間軸：
“開頭渣月隻是個考試本，成色一般，我苑說要挑治療弱感症的，那我就找惡俗的寫。”
“末法時代的娛樂圈藏汙納垢，很適合，您細看場景一，我還寫了虐/殺白月光，繳他資源乍富這種真善美橋段——”
柳園飛雪立刻低頭，謔，還真有。
……
真善美？
不少評委露出了看外星人屍體的表情。
獵戶座文苑徐·愛挑肥揀瘦·知恩教授開麥：“這叫真善美？”
鐵訓蘭麵無表情：“啊，那不然呢？”
“白月光和肥導演站一條繩，心狠手辣又資源在握，女主要沒末世背景，一根手指都能碾死她。”
“——所以，場景一二很真善美了。”
人片成肉片兒，真善美了？
徐知恩感到匪夷所思：“恐怕我和鐵文豪有些觀念衝突。”
鐵訓蘭笑了下，當著全場數萬人，認認真真道：
“以直報怨，以德報德，能傳達樸素正義感，作為商業本就夠了。”
徐知恩：“……”
徐教授無話可說。
柳園飛雪適時咳嗽兩聲：“請繼續，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鐵訓蘭哦一聲。
對這位風格特彆的柳園大掌櫃，她頗有好感。
“開頭確實起的娛樂圈大綱，但臨門一腳查了我苑考題，發現隻寫末法娛樂圈恐怕不夠題材出彩，便臨場湊了末世出來。”
“但是，稿子已經提交過一次，文苑留了底，大改不合適，我就狗尾續貂了。”
柳園飛雪點點頭。
她早看出來了，渣月文本頭輕腳重，光場景一二把題目就講完了，還把顏如玉塑造的鐵麵修羅般可怖，要不是從場景三開始大篇幅續上末世，真無法解釋人性何故錘煉至此。
“改得好。”她簡短道。
——何止是好，簡直是逆天改命。
單論場景一二的故事框架，柳園非常同意鐵訓蘭的評價，就是個普通考試水平。
也許雙子座文苑考在旁人眼中難如登天，但一山更比一山高，在柳園大掌櫃眼中，它平平如過江之鯽。
“第二個問題，”見麒麟座大指導咳嗽兩聲，想開口，柳園飛雪眼明手快搶話，氣得老人家乾瞪眼。
——賽道答辯也是有時限的，就柳園這婆婆媽媽勁兒，這題問完該下場了。
“我留意到，場景三和平門和場景四J市中軸線之間，斷裂感很強——也許你修繕過，但依然不能忽視。”
“然而，場景四開始的後半篇，故事流暢，一氣嗬成。”
“這不像一個人的穩定創作習慣，請解釋一下。”
鐵訓蘭：“……”
好敏銳一人！
我改了那麼多次！她一遍就看出來了！
實驗板下，安六神刷地臉色發白。
場景四為什麼斷裂他最清楚不過了。
……
那是賭賽寫出來的，肯定不圓融啊。
鐵子的聲音聽起來不緊不慢：
“柳園大掌櫃真是神目如電。”
“續上末世後，渣月還發生過一次大的故事轉折——從英雄史觀到人民史觀的轉變。”
“實話說，場景四是我在考試現場和某位同學打賭寫出來的，初稿很倉促，後續潤色也沒能完全改掉。”
“場景三架構就是個主角裝逼，場景四才是渣月的重生。”
故事立意不同，所有視角都會改變。
遊客們：“……”
不少人都震驚了。
當眾剖白文豪本弱點，這著實犯忌諱，一旦邏輯圓不好，路人緣會崩得一塌糊塗。
……
鐵文豪可真是個敞亮人。
“借此機會，我要鄭重感謝安六神、海福盛、柏晶晶等同苑同學，是你們不吝幫助才有了如今的渣月，同時，感謝我的政委苗樂安，獵頭徐衡、薛岱，沒有你們支持和鞭策，我早浪沒邊了。”鐵子慢慢說。
片刻安靜。
“……”柳園飛雪深深瞧著她。
明星暗光裡，二百位評委不知有多少在凝視著場中這位新人，仔細打量，甚至有幾位開始後悔剛才沒亮星了。
“很好，你很好。”良久，柳園大掌櫃道。
全場安靜下，她的聲音格外明顯。
“框架缺細化，人物轉折有些突兀，這是渣月目前的缺點。”
“我沒有戳人脊梁骨的意思，單就文豪本現存的問題提出疑問，希望你能改進，做得更好。”
“優點我就不說了，第一個商業本就站上帝星賽道，你的優秀毋庸置疑。”
不少評委附和著點頭，深以為然。
鐵訓蘭九十度鞠躬：“多謝您的指點。”
誰好誰賴她分得清，柳園大掌櫃說的可是肺腑之言。
“客氣啦。”柳園飛雪爽快拍兩下桌子，一把子堵了後麵還想問的評委：
“好啦，時間不早啦！看人家妹妹黑眼圈這麼大，你們一把年紀倒是睡得飽，還問個蛋！”
“走了走了，吃午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