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訓蘭回去賓館,一夜沒睡好。
夢裡烏七八糟。
一會是重症患者遭受精神打擊屎尿失禁的樣子,一會是文苑同學對創造文豪本乾淨純潔的想象。
還很罕見地夢見了原主的記憶,那是流浪在荒涼的雙子座邊陲,偷偷聽故事悄悄寫本子的時候。
鐵訓蘭成了兩個人。
一個是她自己,蹲在遠處看著,一個是原主,眼巴巴盯著課堂。
頭頂天空忽然一個褶皺,電光四射,晴天霹靂落在頭頂。
鐵訓蘭覺得臉皮好痛。
一睜眼,黑漆馬虎一片,苗樂安正坐在床邊,嚴肅地舉著手。
“你要是再不醒,我就打第二巴掌。”
鐵訓蘭:“……”
捂著臉:“樂安,你不愛我了,你竟然打我。”
苗樂安嗤一聲,半夜給折騰醒,她也沒好臉色:“你再慘叫,給賓館安保機械手招來了,打你的就不是我了。”
鐵訓蘭在被子裡滾來滾去,發現旁邊鋪子空的,“班長呢?”
苗樂安安詳躺回去,“明天參觀天火公司,她興奮地睡不著,跑圈去了吧。”
“你不去嗎?”
“我上學那會早參觀過了,沒興趣。”
“哦。”
苗樂安等了會,對麵還不吭聲,她低咳兩聲:“這裡有個知心姐姐,你不用下嗎?”
鐵訓蘭蒙頭不說話,半天吭一句:
“沒啥,我今天審核有點受刺激了。”
苗樂安蒼蠅搓手。
太好了,我學了四年思政終於逮著用武之地了,我的文豪,她有了心理困境!
快快快,姐姐開導你!
誰知,下一句是:
“怎麼會有重症精神症這中人呢,物中進化怎麼會有這中糟粕?”
激動興奮苗樂安:“……”
鐵訓蘭:“我——哎呦!”
從天而降一記枕頭,砸她臉上。
苗政委在床上攤煎餅:“嗬,我當你發現啥驚世駭俗的了,就這。”
“難不成你以為人人都像你,能找到熱愛,還能為熱愛燃燒一切?”
“你雖然瘋狂發癲,但我必須說,你是天生精神富足的人,不懂凡人的苦。”
鐵訓蘭從沒想過這中回答,匪夷所思極了:“……啊?”
苗樂安:“不要用這中傻臉表情看我。”
“我問你,你能為創作奉獻很多,是吧。”
鐵訓蘭:“當然,目前已知啥都可以。”
苗樂安:“這中奉獻和熱愛會讓你很出格,很失常,但你不會無聊,不會沮喪,更不會感到厭世,對吧?因為這中真愛一直在。”
鐵訓蘭:“額。”
她認真回憶上輩子被關精神病院也滿牆塗畫還找病友聊天大家一起瘋批的經曆,點點頭。
苗樂安:“但其實,許多人在工作生活中是沒有目標的,或者說,那些目標和愛不夠強,不夠純粹,稍微受點傷害就不愛了,不想追求了。”
鐵訓蘭果斷道:“那肯定不是真愛。”
“真愛是它虐我千百遍,我待它如初戀。”
苗樂安:“……”
苗政委竭力忍住拿茶水潑她的衝動。
“星際物質多豐富,你知道吧,但物質豐富和精神豐富關係不大。”
“——好吧,我其實想說二者一毛關係都無。”
鐵訓蘭電路接通了:“解決溫飽後反而會迷茫墮落,因為沒有精神依靠,你是這意思嗎樂安?”
苗樂安搖搖頭:“我沒辦法做有罪推論,造成精神症的原因太多,說這個學術界能吵仨月。”
“我隻能做無罪推論,假定一個人注定不會得精神症,他該是什麼樣子。有強烈熱愛的人,可能痛苦可能狂熱,但真不會是精神症。”
“事實也確實如此,患精神症的人,病史調查往往普通的很,他們正常生活工作、沉迷網絡、做鍵盤俠愛玩文豪本,精神空虛頹廢——”
“然後,忽然某一天過了臨界點,整個人就垮掉了。”
鐵訓蘭半天沒吭聲。
苗樂安起身倒檸檬水,遞給她一杯:“在想什麼?”
鐵訓蘭糯糯道:“在想我的同學,哪個符合你說的。”
苗樂安也順著想了想:
“我感覺,安六神有點前兆,他對文豪本的熱愛不純粹,夾雜名利,容易逼垮自己,進而厭棄。”
見鐵訓蘭深思不語,苗樂安又道:“也許沒那麼嚴重,雖然帝國罹患率百分之七十往上,但輕症患者和常人區彆不大,就是情感淡漠些,轉重症也有個幾年。”
“你當他精神亞健康也行。”
鐵訓蘭苦笑。
白天她一輪審核,那些重症玩家的表現到現在還氣得她脖子發涼。
兩人又聊了會,苗樂安發覺開解不了,就拍拍她腦殼:
“睡吧睡吧寶,想不通的。”
“現實從沒邏輯,找什麼靠譜回答,你是甩泥點子的女媧嗎?”
……
……
天火公司高大氣派,比想象中還要威風八麵。
這裡年年月月都要接待宇宙八荒慕名而來的學生、社會人士,金銀珠今天就踏進了夢寐以求的巨頭公司。
產品陳列館裡,滿滿當當是天火五百年的輝煌,金銀珠竭力繃著表情,不讓自己哭出來。
領隊看了眼小姑娘,心道是個真心喜歡天火的。
走完產品陳列又走工作區,看吵架吵得急赤白臉的遊戲師們,平日人前沉穩鎮定,操持著幾千萬上億的大遊戲本,人後和同事撕逼文本情節也是雞飛狗跳。
好一派創作氛圍,生機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