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出文豪本的一刻,金銀珠有點回不過神。
手腳已經從緊繃高壓中緩過來，腦子還停留在僵屍林中，法家道士一言萬靈語殺邪靈的場景裡,再看眼前四方方的實驗格,隻覺得今是昨非。
隔壁傳來劇烈嘔吐聲。
金銀珠慢半拍才想起，隔壁是鐵訓蘭。
“鐵子，鐵訓蘭你沒事吧！”小班長焦急問,翻過半截牆頭來給她拍背,手還沒碰到人，就被鐵訓蘭一把掐住脖子抵在牆上,“彆碰我。”
金銀珠驚呆了。
鐵訓蘭臉色看起來非常差。
“你、你在《未命名》裡是什麼角色？”受影響這麼大？
鐵訓蘭不說話，臉色發青。
她神態凶狠，但細看有些恍惚。
驟然轉變為吸血鬼的三分鐘內被喊回現實世界，對鮮血的渴望翻卷全身，大腦仿佛被丟進了深海大氣壓,拚命地擠壓蹂/躪。
我記得,我是不是吃人了？
鐵訓蘭想不清楚。
“什麼？”金銀珠錯愕看她。
鐵訓蘭才發現自己說出聲了。
“我有點記不清了。”她鬆開金銀珠,胡亂揮手：“對不起班長,我、我發現我的性格,不太適合扮演性格很激烈的角色,容易出問題。”
金銀珠：“？？？”
她真的恍惚了，金銀珠發現。
這麼真誠不設防的回答,隻有人失魂落魄或者心神不屬才會講出。
“需要我給苗政委——”她試探問，搭住鐵訓蘭肩膀。
“彆告訴她。”鐵訓蘭下意識拒絕。
金銀珠頓在原地。
巨靈神安排機械手送來蜂蜜水，實驗格裡響著各式各樣的抱怨,聽著讓人毛骨悚然又興奮刺激：
“我操了,我分不清我是啥物種你知道嗎？就那種,嘖，全身心沉入另一種‘動物’的思維邏輯，再出來我就腦子亂了，好他媽刺激。”
“你是人和狗不能無縫切換嗎，哈哈哈哈。”
“我分得清，我是僵屍，生死看淡，反正不能死第二次，沒有善惡隻有陰陽，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吧。”
“……兄弟，你還好嗎？好冷淡啊。”
“僵屍本來就很冷淡。”
鐵訓蘭喝著蜂蜜水，很沉默。
金銀珠也不知道她是在思考自己“吃沒吃人”還是思考接下來怎麼做。
巨靈神正高聲講述著休息時間的規矩：
【一次休息半小時，文豪本內時間靜止，隻在進餐時間有效，如需睡覺休息，請各位自行調整文豪本內時間】
【由虛擬宇宙實時監控，各位不能討論核心信息】
【具體話題邊界如何，請自行探索】
金銀珠掐個表，準備到時間提醒鐵訓蘭。
學生們紛紛跑開來找文豪本中的隊友，三五紮堆，反應各異，有的活潑開朗妙語連珠，有的沉默寡言呆愣不動，被不同物種文本邏輯“折磨”的後遺症初步顯露。
考官們交口稱讚，道這次文豪本寫得傳神，終於整出了點樣子。
總不能年年歲歲意/淫人這二斤重的腦子，能取代所有物種思考吧。
杯子空了，金銀珠想給鐵子再加點蜂蜜水，被一隻手摁下，“慣著她做什麼？”
“腦回路換不過來做什麼主角？”
一抬頭，是個冷豔嚴肅的學姐。
她不苟言笑，嘴角焊地比棺材釘子還嚴實，沒有一絲笑意，見金銀珠看她，掏出證件：
“蛇夫座四年級徐寧天驕，和你同學鐵訓蘭在場景裡是搭檔。”
“閃開。”
金銀珠堅決不讓。
徐寧天驕：“我不會揍她，但我和隊友要討論接下來的安排，你要聽？”
金銀珠一頓，訕訕地走開，“那我也去——”
徐寧天驕推她：“快去吧，傻孩子。”
等金銀珠走遠，徐寧抓起她剩下的半杯蜂蜜水，潑在鐵訓蘭臉上。
“清醒沒有？”
鐵子不可思議瞪她。
徐寧天驕端詳她：“還行，看著是人類該有的應激反應。”
鐵訓蘭翻白眼：“我隻是沒回神，不是傻了好嗎。”
徐寧天驕抱胸嗤笑。
此人性格傲慢能力過硬，務實主義者，能在場景中扮演老油子警員渾然天成全靠了她數年撰寫現實題材的經驗，萬物門兒清。
此時，原版神智配上原版樣貌，更是十倍的冷酷可惡。
鐵訓蘭認真問：“我吃人了嗎？”
徐寧天驕：“如果你是問發狂那幾分鐘，我隻能說，我看到的部分，你沒有。”
鐵訓蘭一頓，神色說不出輕鬆還是沮喪。
徐寧湊過來，諷刺道：“怎麼，你還遺憾沒親嘗人肉的鮮美嗎？”
鐵訓蘭挑眉，沒說什麼。
“說說吧，你苑對東大陸的設計都是些——”話沒說完，小綠毛光速殺到，當頭一個爆錘：【請勿交談機密信息，警告一次】
徐寧惡劣地笑起來。
鐵訓蘭：“……”
“好吧，最後一秒，我咬上地母沒有？”
物種轉變之時，理智便是烈火烹油上的脆弱白雪，粘上就化，鐵訓蘭完全不能自控，要是那一口下去，地母凶多吉少。
徐寧天驕：“沒有，放心。”
“該我問了，教堂最後三分鐘，群魔亂舞時，你聽到了多少物種的叫聲？”
鐵訓蘭機敏看她。
徐寧天驕聳肩：“裝什麼啊，我扮演警員，文本邏輯給我的就是普通人五感，我哪兒分得出？”
“地母誘餌的消息是你發的吧。”
“你發它，一是想找救兵，二是想釣出水下之人——看看西大陸這一回路裡的學生們，各個都是扮演了什麼物種。”
隻要來教堂，就是上套。
西陸神鬼，東陸群魔，不來一切好說，來了便真人露相，看你是吸血鬼還是道士，便知道誰是東陸探子了。
鐵訓蘭沉默片刻，“你好敏銳。”
徐寧天驕聳肩：“彼此彼此，能做星座級學苑拔尖的人，我們都差不多。”
推她一把，“彆謙虛了，發的你通訊錄，來的肯定是你熟人。”
“說說唄。”
鐵訓蘭不吭聲，在光腦上打字，摁下發送才回答：“時間停止時，教堂外有龍嘯聲，稍後返回需注意，小心選擇撤退路線，彆被外頭巨龍包餃子了。”
徐寧天驕嚴肅問：“還有呢？”
鐵訓蘭閉眼回憶：“最先摸進來的東陸道士，先遣隊肯定不止地母一個。”
她開始慢慢報名字，通訊錄中一個個被掀開老底。
“安六神是狼人，他沒來，隻是給我回了消息。”
“你苑梁祝應該是龍騎士，最後幾秒，我聽到有人在教堂外喝罵巨龍的聲音了，和他聲音很像。”
“後進來的兩頭狼人是英仙座劉洋河和天琴座沈燁，他們兩個有一人對狼人角色適應不良，獸化時聲音不對。”
“梁上的吸血鬼是分彆是麒麟座龐犇犇、仙女座……”
好長一串，二十多人。
徐寧天驕抿嘴看她。
“你這聽力，能和藏獒一拚了。”
鐵訓蘭：“文本邏輯所賜，吸血鬼五感驚人。”
“我都不惜自爆是吸血鬼了，肯定要撈點利息回來。”
徐寧天驕見她看光腦，“剛給誰發消息？——彆擋，我倒讀還不錯，剛看到了。”
鐵訓蘭：“……”
光腦最後的記錄是發給陳也行的。
【@鐵訓蘭：大牧師學長，有無興趣來喝茶聊個天啊？】
“咱們還是聊聊接下來什麼打算吧。”
徐寧天驕慢慢笑開。
“這要看你啊，你主我配，我是你搭檔啊。”
鐵訓蘭：“？”
徐寧天驕的笑容諷刺又鮮亮：
“我聽覺是沒你厲害，但地母喊那麼大聲，‘鐵訓蘭你彆死道友不死貧道啊！’”
“再結合你偶爾露出對破敗倫敦和教廷的輕視——”
“老實說，你是不是想幫東陸攻陷西陸？”
鐵訓蘭瞳孔一縮。
氣氛就這麼僵住了。
徐寧天驕表情更精彩了，她看鐵子的眼神，似乎是發現了一坨屎樣黃金。
“能耐啊，你個西陸吸血鬼，因為個人喜好想去——鐵訓蘭，你是有什麼挑戰文本邏輯的怪癖嗎？”
鐵訓蘭：“文本邏輯能過的。”
徐寧天驕：“……”
她真驚訝了。
陳也行上輩子估計是小天使投胎，徐寧正要接著逼問，他的聲音插進來：“天啊，鐵訓蘭你考位咋這麼遠？跑死我了。”
鐵訓蘭推推蜂蜜水：“學長，坐。”
“教堂裡揍了你，對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