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好的,沒問題。”程爹愣了一下,連忙點頭。
集風亭紗簾垂了下來,瑩潤綠光星星點點透了出來。
程爹問程一觀,“我之前說要辦滿月宴,他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說安安是妖修,不用來人那一套。今天哪根筋搭錯了,突然說辦,還得是大辦!誰要來?你們出去遇上誰了?”
“爹你有沒有聞到醋味兒?花蘭青吃味兒了。我們遇上付長寧正經道侶聶傾寒。”程一觀說,“什麼給安安辦滿月宴,照我看,那就是他花蘭青宣誓主權的宴。”
“止戈殿殿主聶傾寒?!”程爹嚇了一大跳。這位可是個活閻羅,不好惹,“什麼叫正經道侶?你說清楚點兒。”
“付長寧是聶傾寒上了玉碟的道侶,到哪兒都認他們兩個人是名正言順的一對。付長寧偷人,偷了花蘭青,又跟他生了一個女兒。你就這麼理解,不會出錯。”
箭師渾身一怔,萬年板正的一張臉上有了裂紋。原來你是這這樣的師兄。
給安安弄滿月禮去,順便讓腦子冷靜一下。
韓飛底子很好,養了三天傷,就能下地。
馮汝晴照顧韓飛,趁間隙張羅了一桌好飯,宴請湖心小築以示感謝。
醬香排骨是她的拿手好菜。想著人多,馮汝晴做了一盆,整整一大盆。
“彆趴著了,過來幫我。”馮汝晴掀開門簾,韓飛正坐在浴桶裡,胳膊肘支在浴桶邊沿,指尖夾著毛筆對著紙張戳來畫去,“你做什麼呢?”
“這就來。”韓飛放下筆,整理好亂糟糟的紙張堆在一旁的凳子上。“嘩啦”一聲從桶裡出來。
馮汝晴趁他不備抽走一張,紙張上麵是歪歪扭扭的字跡,驚訝道,“你在學字?學它做什麼?”
韓飛不識字,也是少有的學不了的人。是真的學不了。
他是蠅,蠅眼構造是複眼,眼前世界被分割成成千上萬個網格。這就注定他視線難以聚焦。修成人形後好了一些,但也做不了讀書認字這麼精細的動作。蠅妖一族骨子裡就沒有刻下“讀書寫字”這一項。
“嗯。日後你是宗主,我要入你宗門戶籍,去接任務賺錢養家。聽說任務都是以文榜形式掛在公開亭牆上,不認字可不行。”韓飛臉上浮現靦腆的笑,邊穿衣邊道,“花蘭青寫字很好看,我要了幾幅他的字,照著學。你看,有沒有進步?”
並沒有。
東一團墨跡西一塊黑點,五歲開蒙稚兒拿著筆杆子亂甩都比他強。
馮汝晴有些不是滋味。若非為了她,韓飛不用如此。
把紙張放在書桌上,免得被水打濕,“你怎麼大白天泡在浴桶裡?”
“多泡泡能減輕味道。我是蠅,身上總有味兒。越強的修士,五感就越敏銳。他們總會聞到的,希望他們不會太介意。”韓飛想起什麼,眼前一亮,“世人君子常詠梅,想來會欣賞梅的味道。我去問梅映雪要一截本體插在內丹裡,應該能蓋住果蠅味道。”
馮汝晴聽得眼眶發酸。
韓飛不識字,認不得太近太小的東西,可無論什麼時候都能看到馮汝晴身上所有的細節,“小晴,你怎麼了?”
馮汝晴吸了吸鼻子,悶哼一聲,“沒,做了一大桌菜,你要是不幫我搬,就要涼了。”
“這就來。”
一大盆醬香排骨放在圓桌中間,四周擺著彆的小菜。
小斷指捧著碗、手握筷子坐在桌邊等著,很乖巧。這麼久了,學會按捺住自己的搶奪欲。
“哇,醬香排骨真的好香。”付長寧咽了兩下口水,等不及了,直接伸手去拿。
韓飛拍走她的手,“臟,拿筷子夾。”把數好的筷子塞給付長寧,眸中帶笑,“給大家發一下筷子。”
看著文文弱弱,手勁兒還挺大。付長寧摩挲了兩下手背,聽話地去發筷子。
桌子不大,眾人上桌後,明顯擠得慌。但這不重要,沒什麼比吃到醬香排骨更要緊。
眾人舉著筷子,平生所學的獨門招式全用到了搶食上。桌上氣氛熱火朝天,即便是沉默寡言的箭師,在推杯換盞中也免不了被多灌幾杯。
付長寧專心啃肉,有些傷感,“唉,終究是留不住你。這一桌酒席是我們的慶功宴,也是我們餞彆的最後宴飲。”
韓飛沉默了一會兒,沒說話。付長寧是他見過最為出色的一宗之主,追隨她的人會毫不猶豫為她獻出所有。她值得追隨者情義相許、生死相交。
若他是剛出來闖蕩的時候,他一定狂點頭應下來,並且死心塌地。
但,時過境遷了。
付長寧等不到韓飛點頭,歎了口氣兒。有失落,但是不遺憾。她已經做了她能做到的所有,打動不了他,隻能說明兩人確實無緣。
“我現在可傷心了,所以你們都長點兒眼色彆跟我搶!!”付長寧化悲憤為食欲,怒搶半盆醬香排骨。
遞到眼前的酒通通轉給身側的程一觀。
程一觀沒怎麼喝過酒,但程一敘一直愛喝,於是程一觀把酒當做成熟男人的象征。先是小貓舔水一般試探著抿,然後拿瓶灌,喝得大醉。
腦袋一歪,吐了緊貼身側的韓飛一身。
韓飛突然覺得肩膀一熱,什麼流狀東西澆樂上來。一瞧,語氣中是藏不住的嫌棄,“咦~。”
“誒呀,這個小兔崽子,瞧瞧你做得這什麼事兒。”程爹數落程一觀,揪起他按在湖水裡去強製醒酒。程一觀被迫咽了好多泥沙湖水。
馮汝晴抿唇笑著給韓飛打理。
第二日一大早,馮汝晴和韓飛動身離開。
出來送的人隻有付長寧一個。
“程一觀醉著呢,程爹照顧他。昨天鬨得太久,吵得箭師腦仁疼,不知道躲哪兒去找清淨。花蘭青照顧安安,脫不開身。奶娃娃嘛,離不了人......”付長寧絮絮叨叨說了很久,離彆終要來臨,“以後聞不到你甜甜的葡萄味兒了。今日一彆,不知何年何月才會再見。若有幸遇見,我們再把酒當歌。”
深深地摟了一下馮汝晴,“晴姐,我們還沒分開,我就已經開始想念你了。日後相思之苦,我可怎麼熬呀。”
馮汝晴紅了眼眶。她同門師兄妹成百上千,心離得最近的,卻是一同生活了幾天的付長寧。“彆哭呀,你一哭,我要心碎的。”
韓飛:......這什麼虎狼之詞。
若非付長寧是女子,他都要懷疑付長寧在撬自己牆角。
韓飛:“有緣再聚,望君珍重。”
韓飛和馮汝晴一路前行,換了兩條小船,走了三段水路。明明周饒山景秀麗,韓飛卻提不起什麼興致。
馮汝晴看在眼裡,道,“風刀雨箭閣和止水嶺上發生的事兒我都知道了,他們是因為你才會為我拚命。我喜歡付長寧,你也很欣賞她,為什麼不留下來?”
“韓飛,你有沒有察覺到,自己正在改變。你從不信人,可你信付長寧;你從不與人結交,但是你開始對程一觀、箭師笑,與他們相處時你眼裡有光;你一直本能地與人保持距離,可你與湖心小築眾人勾肩搭背......韓飛,你變了。”
馮汝晴每說一句,韓飛就難受一分。直到他聽見馮汝晴笑著說,“韓飛,我們回去吧!”
韓飛驀地抬頭,“為什麼?怎麼突然改變主意,你不是一直想成為獨當一麵的修士嗎?”
“因為你。韓飛,我愛你。我成為修士,卻要你委曲求全,我不願意。我想看你一直快樂。”
韓飛抱住馮汝晴,背後張開碩大的蠅翅,飛回湖心小築。
付長寧正在點蚊香,打算熏一熏家裡。
大概是季節到了,最近總有蠅蚊出沒。
耳邊這蠅聲大到有些離譜了啊。
抬頭一瞅,又驚又喜,“晴姐,韓飛,你們怎麼回來了?是落了什麼東西嗎?我這就讓人給你們找。”
韓飛單膝觸地,直視付長寧,“付長寧,你先前的話還做數嗎?我想成為湖心小築弟子追隨你,不知道可不可以?”,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