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也跟著衝了進去。
白色的不耐臟,粉色的漂亮,紅色的喜氣,藍色的鮮亮,暗紅色的可以自己留一塊,黑色的給老婆婆做件衫子……
手疾眼快的同時,她還分了神去看孩子,發現大妮子帶著三個弟妹正跟鎮上的小孩跳皮筋呢,也就放了心,接著翻找起來。
等著結束,她手裡足足抱了六七塊,付了錢後,就喊孩子:“大妮,走了。”
大妮和幾個孩子高高興興地過來了,還唱著歌:“柳河村富強泵,賣的時候真便宜,一台泵少兩百,質量還和晴天同。誰能想付錢後,服務完全不一樣。晴天泵管售後,維修保養樣樣好,毛病大毛病小,人家都能全修好。富強泵都不管,壞了就請維修廠,大魚大肉吃光光,壞的還是沒修好。再問就開始耍賴,莊稼完全卷了葉,幾千塊錢打水漂,逼著於國富撞了牆……”
張梅都嚇一跳:“誰教你們的?”
大妮就說:“都這麼唱呢,媽,咱們幸虧買的晴天泵,聽說那個於國富腦袋上拳頭大的一個洞,不知道能活嗎!這柳河村太可惡了。”
張梅也後怕:“可不是。真是太可惡了,那麼貴的東西,怎麼能不管呢。這是逼死人啊。”
“走吧走吧!”
這一天,無數孩子唱著歌,就把這事兒宣傳到了張莊鎮的邊邊角角。當然,逛大集的又不是隻有本地人,譬如關心於國富來的聚賢鎮的人,想要換泵來的其他莊的人,總之這事兒是宣揚出去了。
不過,這會兒於國利並不知道,他現在愁的是另外的事兒——他家一大早就被圍了。
天剛亮,原先買過富強水泵的村子,陸陸續續就上門了。
而且不是一個村來一個,是一來十來個人,趕著牛車,帶著老弱婦孺,到了他這裡,就把人放院子裡了。
話說的也明白。
譬如這位,小山村的村長:“我們村的水泵壞了五天了,你們找的維修廠的人也來看過了,雞也殺了,魚也宰了,酒也開了,半點用沒有,現在還不能啟動呢。”
“我聽說你給於國富換了新的,我也不要修了,你直接給我換台新的吧。否則,這地已經分配了,花了錢澆不了地,我也沒辦法,你自己跟他們說。”
何國利一看,院子裡站著四五位七八十歲的老人,就是那種動一動都顫悠的,現在都看著他呢。
為首的一個牙齒都沒了,可話卻說得清楚:“莊稼就是命,莊稼澆不上就要要飯了,我這麼大歲數也走不動了,還不如趁著現在有口熱飯,撞死算了。”
這就是威脅!
何國利腦袋上青筋直跳,一邊心裡歎息何安說對了,一邊周旋:“我們合作的好好的,這麼乾不道義吧。”
小山村的村長冷笑道:“什麼好好的,是我們把錢送給你,你收的好好的。我們的死活你是不管。”
何國利說:“我這不是找維修廠嗎?”
對方直接怒吼了:“我們的麥子已經卷葉了,再不澆就旱死了,你請人人呢?多久能到能修?你既然賣了泵,就得負責,你修不了,賣個屁!我跟你說何國利,你給我換了,彆耽誤我澆地,我不找你。你要是拖著不換,我們村跟你沒完!”
“你等著進去吧。”
何家人這會兒都一臉愁色。
若是昨天,何勇肯定要上去罵兩句,但昨天於國富當著他的麵撞牆了,幸虧沒死人,要是死人了,恐怕他也要進去。
而眼前幾位,顯然就是奔著撞牆來的,他再莽撞也知道不能刺激,隻能乾看著——何安去鎮上打電話了,也不在家,沒人商量。
他愁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
屋外一片安靜,小山村的村長也不著急,等著何國利抉擇。
何國利歎口氣,就準備先換了這家的,解決一家是一家。
就這個當口,就聽見有人吼了一聲:“何國利,你趕緊給我換泵,否則鬨出人命來,你得賠命!”
何國利隻覺得額頭青筋一跳,剛剛舒服點,這會兒腦袋又疼了。
他抬頭一看,進來的則是不遠處轉山村的村支書郭勇。這家夥長得五大三粗,還光著頭,一看就不好惹。
而且,他可不是說著玩的,他進來後,轉山村的人隨後就抬了兩個擔架進來,也不停在院子裡,而是直衝衝地就往堂屋裡走!
何勇聽見聲音,就迎了出去,一瞧見擔架上的人,立刻就喊了起來:“你們這是乾什麼?這人已經病成這樣了,你們不治病,抬過來乾什麼!”
郭勇一聽就說:“乾什麼!發喪!你要是不給我換泵,人就放在這裡了,你得伺候,什麼時候你換了,我們就接走!要是人沒了,你等著進局子吧。”
說完,抬著擔架的兩個人直接將何勇撞開了,進門就砰地一聲,將人放在了堂屋的正中央,何國利的眼前。
何國利打眼一看,這人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就這幾天的事兒,要是真放這裡,那可是說不清楚,他眼皮子都跟著跳了跳。
郭勇仿佛沒事人一樣,一屁股坐在了堂屋的板凳上,也不提要求,直接抽起來旱煙。
煙葉嗆人,不一時,地上躺著的就咳咳咳大聲咳嗽起來,仿佛要將肺都吐出來了。
小山村的村長忍不住問:“這不是肺病吧!”
郭勇就笑了:“怎麼不是?不過沒事,一般傳染不上。”
這話一出,小山村的村長就跳了起來,連忙跑出去等著了。
何國利是氣得渾身發抖:“還不把人抬出去?!”
可他的聲音一落,沒等何勇何安動手,郭勇已經站起來了,他一個人頂兩個,誰能打得過他。
更何況,他還說呢:“何國利,我跟你說,光腳不怕穿鞋的,我們村泵壞了那麼多天了,明天的糧食吃不上,也是活不好。你敢動,我就敢拚命。你試試?”
何國利還能說什麼?
隻是沒答應呢,就聽見外麵有人跑過來喊:“不好了,不好了,又有人過來了!”
他家就在村東頭,離著村口很近。
說話間,打頭的已經進了門,沒有意外,都是曾經在他手上買過泵的人,當初他們來的時候,何國利是見一個高興一次,可現在,看見他們就難受。
但這些人可不管他,每個都帶了十幾個人來,這十幾個人中,都是老弱病殘,整個屋子裡頓時就吵嚷一片。
病號不停地咳嗽,小孩不停地哭,婦女在吵架,男人們擼著袖子要乾仗!
但所有亂七八糟的聲音彙成一句話,就是何國利,我們要換泵!
這哪裡是他的財神爺,這現在都成了催命鬼!
這是柳河村,都是姓何的,他倒是可以讓人打出去,可打出去就完了嗎?這些人為了泵命都可以不要了,是會天天日日月月年年的纏著你的。
這就是他的家,他的根,他能去哪兒?
而且,人越來越多,開始隻是張莊鎮的村子過來了,但隨後,仿佛約好了一樣,周邊聚賢鎮等幾個鎮上的村落居然同時趕到了!
家裡塞得滿滿當當,所有人都異口同聲:必須換!
何勇也受不了了,小聲催著何安:“不都說好換了嗎?怎麼咱爸又不換了?”
何國強那邊不知道有什麼事,一直沒人接電話,何安等了好幾個小時才打通,這會剛趕回來。
他喘著粗氣,看著屋子裡外這麼多人,回答何勇的就一句話,“晚了!”
何勇不解:“怎麼完了,我們換就是了。”
何安本來設想的挺好,隻覺得這事兒一切都在掌握中,可現在,他隻覺得渾身發涼:“你數過嗎?這是有多少個村子,我怎麼瞧著臨鎮的都過來了,壞了多少台機器?”
何勇壓根沒這個意識,張口問:“多少!”
何安卻是比他精明,從賣泵開始,對一切信息都記在腦子裡,這些村長支書他都認識!
他說:“這裡麵八個村子,所有有壞泵的都來了,一共14台,可咱們家庫房裡一共隻有十台泵。”他扭過頭,臉色灰白:“就算換,也不夠啊!”
何勇本來還覺得能托底,雖然不喜歡何安的處理方法,可他也承認,這個弟弟比他聰明,有城府。
他奶奶他爸都說:“何安像大伯何國強。”
可現在,那層依靠猛然沒了,他整個人都嚇壞了,往日的跋扈陡然不見,臉上都是害怕,冷汗已經出來了:“那怎麼辦?江城那邊能快發貨嗎?”
“江城跨省,訂貨到發過來要一個星期!”
“咱就答應,讓他們再等等不行嗎?”何勇再問。
何安慘笑:“你覺得可能嗎?一個星期,麥子都旱死了。”
何勇終於意識到這次栽定了,原本還理直氣壯的,這會兒一下子委頓下來,“那怎麼辦?咱爸知道嗎?”
何安點頭:“肯定是知道,才不鬆口的。這人來的太邪乎了,外鎮的怎麼也這麼快?而且一個不缺?”
何勇哼了一聲:“肯定是何晴晴!”
何安也覺得是,不過這會兒沒時間罵人,他想了想將自家兩歲的小侄女拉過來了,“去把你爺爺叫進來。”
不多時,小侄女就把人帶回來了。一進門,何國利就把房間門關了,小聲說:“怎麼辦?人來的這麼齊,機器不夠啊。”
何勇乾脆說:“要不就這麼賴著吧!”
何安直接問:“那個肺癆你讓他死在這兒?”
何勇就卡殼了,“你有辦法你說啊。”
何安就說:“一村一台,多了等著。”
這也成,公平,誰也說不出什麼。
何國利想想也點了頭,不過他是不願意去跟這群人再糾纏了,隻能何安硬著頭皮出去,他一露麵,立時有人問:“你們到底換不換?”
何安就笑了:“換,怎麼可能不換,我們這不是商量辦法嗎?這天旱的厲害,大家都缺水是真的,可我們庫存有限,全換了不夠啊。我就想了個辦法,一個村先換一台,剩下的,等著下批到了立刻給換上。”
小山村的村長和轉山村的郭勇,立刻就站起來了。
不過卻聽見有人喊了一聲:“換一台有什麼用,村裡的地還是有人澆不上,回去怎麼交代?讓誰家的地旱著等下一輪?”
這聲音一出,本來站起來的小山村村長和轉山村的郭勇,又坐下了。
都是村乾部,能不知道這裡麵的事兒嗎?要是修不好,村裡人能把祖墳給你扒了。換一台壓根沒用。
還有人立時將大門堵住了:“誰也不能走,必須將機器拉過來,給我們所有人都換上。”
何安往那兒一看,是個長得挺奸詐的年輕人,一雙三角眼,怎麼看都不是好人。
這會兒他堵在大門口還說呢:“都是鄉親,地裡的莊稼都旱著呢,咱們擰成一條繩,就都能澆上地,莊稼就是命啊!”
“再說,他們家這質量,日後還有的壞呢,這次不一條心,下次他肯定不給修!”
他顯然有號召力,這麼一說,大家都點頭,饒是何安笑麵虎的性子,也惱火的不得了。
可偏偏這群人就是不鬆口,眼見著太陽西沉,中間生肺病的那位咳嗽的越來越厲害,聽起來隨時都要斷氣的樣,而其他的老人孩子,哪個都不好伺候。還有這百八十人的夥食問題,也是大問題。
何安又想了幾個法子,譬如打條子,譬如輪換製,說的口乾舌燥,也沒用,甚至這群人後來乾脆都不搭理他了,隻讓那個三角眼說話,那自然沒得談。
而那個三角眼東奔西跑,跟各個村的村長不知道串通什麼,顯然有大動作。
何家人卻是乾靠著半點辦法沒有,裡屋裡何國利他媳婦和何勇的媳婦一個勁兒的擔心的抹眼淚,何勇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滿屋子轉悠,饒是何國利平日裡那麼鎮定,手裡的茶壺也沒塞進過嘴裡。
就在這時,三角眼突然衝著裡屋走過來。
何安隻覺得眼皮子一跳,他知道關鍵時候到了,果不其然,他一開門,三角眼就奸笑著說:“你們在屋子裡孵蛋呢,這麼久!想好辦法了嗎?弄不來新機器,我們倒是有個辦法。”
何安忍著怒火問:“你們有什麼要求?”
三角眼哼哼笑著:“簡單啊,我們所有機器都不要了,你把錢退給我們,就算我們倒黴了,我們拿錢去買彆家的去!”
這聲音一落,哐當一聲,後麵就響起了清脆的東西落地聲音,何安扭頭一看,他爸剛換的新茶壺又摔了!
饒是何國利好涵養,這會兒也忍不住了,怒吼了一句:“買彆家?何晴晴家嗎?休想!”
何勇也是急赤白臉的:“你就是何晴晴派來的吧,我告訴你,退沒門!”
三角眼冷了臉:“怎麼,修不好也不給換,還不能退,你真當自己是地頭一霸呢,真不好意思,我告訴你們,我這是給你們機會,我來的時候留下話了,六點不回去,就去報公安了,流氓罪抓人,詐騙你以為不抓人嗎?搶劫六毛要槍斃,你們這是好幾萬了吧。”
饒是何安這次,也驚了。
“你報警了!?”
三角眼笑:“從鎮裡往柳河村過來要兩個小時,現在六點整,你們兩個小時內解決不了,就等著坐牢吃槍子吧。”
說完,三角眼扭頭就回去坐著了。
何安扭頭,何勇問:“怎麼辦?”
何安平日裡主意多的是,可這會兒卻什麼都不敢說了,這個決定太大了,他做不了主。他也問:“怎麼辦?”
何國利麵色晦暗地瞧著兩個兒子,許久歎了口氣,“我活了四十五歲,生了兩個兒子,居然輸給了個丫頭片子。嗬……嗬嗬!”
何勇嚇壞了,他沒見過他爸這樣:“爸,你沒事兒吧。”
何國利慘笑:“你覺得呢!何晴晴設了這麼大個局,會讓我們好過嗎?咱們家這次完蛋了。我能好嗎?”
何安和何勇心裡都難受,說不出話來,半天,何國利才歎口氣:“就這樣吧,總比進去強,何安你去請何晴晴來。她不是昨天說要賠罪,要維修費,要我們以後不賣泵嗎?答應她!”
何安立刻站起來,“好!”
不過沒走幾步,就被何國利叫住了:“等會兒,何勇也去,你得罪過她幾次,給她好好賠禮道歉,跪也好哭也好,把她一定請來!她要是覺得不夠,來了我給她道歉!你告訴她,我願意!”
何勇心裡是不願意的,“爸!至於嗎?”
何國利突然吼了起來:“要不怎麼辦?進局子?!你去?!”
何勇直接罵了一聲:“艸!”
這天,李家人吃完晚飯,李仲國才匆匆忙忙回來,一進門就衝著何熙說:“來了!”
李大壯幾位長輩都一頭霧水,“什麼來了?”
何熙還沒回答,就聽見有人敲門:“你好,何晴晴在家嗎?我是何安!”,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