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了個大床間,何熙休息了一下就給留下聯係電話的應聘者一一打電話,通知他們麵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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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翻到最後一個,她就停了下來,那個人的名字叫做霍君。
是前天來應聘的。
留下的地址就是機械部的家屬院。
那還有什麼不能肯定的,他就是那位何晴晴救了的霍君,也是逼的何晴晴從江城廠逃回小李村的源頭,也是何國強和方美雲心中的乘龍快婿。
他倒是沒什麼錯,但是何熙真的不想見他。
所以直接把他忽略了。
麵試約的時間是從第二天早上九點開始,一個小時一位,何熙一大早就坐在了咖啡廳。
這次倒是比前幾天的那次強一些,有國營廠的,還有研究所的,還有高校教師,也有外企員工。
都是想要突破自身,在改開的浪潮下,尋求新的發展。
何熙聊的挺高興的,直到最後一個,孟愛華出現。
第一眼何熙都沒認出來,畢竟曾經的那個女人天天大波浪紅嘴唇,身上不是緊身裙就是魚尾裙,曲線畢露,女人味十足。
而現在眼前的孟愛華,盤了頭發,穿著職業套裝,看起來乾練精神,沒半點過去的樣子。
何熙眨眨眼才說:“麗薩?”
麗薩也就是孟愛華笑著說:“是我,不過這個名字我已經不準備用了,你叫我愛華吧。我能坐下嗎?”
何熙點點頭,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大概就是發現外國人並沒有她憧憬的公平與自由,壓根也從來沒看得起她,她的理想完全幻滅,又覺得何熙幫了她,所以就改邪歸正了。
果不其然,孟愛華張口就說:“上次你救了我,我才發現我多可笑,我看不上生我養我的國家,卻認為彆的地方是天堂,我被徹底打醒了。”
何熙點點頭:“你和詹姆斯的官司結束了嗎?”
“結束了,他被遣返,賠了我一大筆錢。泰斯公司也表示了歉意,不過我覺得那裡不適合我,所以辭職了。前幾天在報紙上看到了招聘,我就知道是你,就過來了。”
何熙就說:“這樣的結果,和你的醒悟都是好事情。但是孟愛華,我早就說過,我那天不是為你,我其實還挺討厭你的,所以也不怎麼歡迎你。”
孟愛華顯然早就想到了,“我就知道你不會說好聽話的,但你心特彆好,也勇敢,也善良。”
何熙:……
她有點不習慣。
孟愛華接著說:“我知道,我給你印象太差,又跋扈,又不愛國,但我也有優點,我在外資企業工作三年,在國外進修過,可以流利使用外語,會操作打字機、發傳真,對所有辦公流程一清二楚,對如何外企交流合作頗有心得。最重要的是,國外行業內的相關公司我都熟悉,尤其是美麗國。”
“你野心這麼大,發動機生產了要出口吧,說不定還不止是要發動機生產線吧,美麗國有很多機會。”
何熙這是真訝異了,山中壽喜說她瘋了,這有個巴不得她瘋的。
她沉思了一下說:“謝謝,但我想還是不合適。”
孟愛華沒想到這些都不可以,她忍不住有些激動了:“何熙,我不是鬨著玩的,我來肯定是因為你救了我,想謝謝你。其實我還有個想法,為什麼我們這麼被人看不起啊,明明我都已經很向他們靠攏了,是因為我們太弱了。我想變強,我不想再受這樣的侮辱,我也不想彆的夏國人受這樣的侮辱。”
“你可以的,我想跟著你。”
何熙不得不說,前麵孟愛華所有的條件都很優秀,但她是真沒動心,可最後一句話,和她共振了。
孟愛華怕是以為已經沒希望了,“我不是強求,我就是表達一下,算了,我不勉強你,要不你又覺得我跋扈。我……謝謝。”
她站起來給何熙鞠了一躬。
抬頭的時候,卻聽見何熙說:“晴天機械駐京城辦事處工作人員,工資一個月一百塊。工作內容是完成我交代的工作。願意就明天來報道。”
這個工資比何熙本身要開出來的少多了。
比之孟愛華在泰斯集團也少很多。
不過孟愛華卻一下子眼淚下來了:“我願意!”
有了孟愛華的幫忙,何熙倒是被解放出來,孟愛華擁有豐富的麵試經驗,又在汽車公司泰斯集團工作過三年,幫忙初篩後的應聘者水平簡直提高了一個檔次。
何熙這幾天總算輕鬆點。
大工機械工業株式會社經過三天的討論後,終於拿出了一套合同,何熙和顧孟平,還有周明光他們一起字句推敲了整整三天,來回商議了不下五次,這合同終於簽署。
當何熙將整套專利技術交給大工機械的同時,也就意味著她的晴天機械邁出了曆史性的一步——她將擁有一條發動機生產線。
雖然交付時間是三個月後,雖然麵臨著建設廠房,麵臨著培訓員工等等一大堆事情,但何熙已經足夠興奮了。
這代表著什麼?
代表著她再也不是空口白牙說我要改變夏國內燃機行業,而是她真的有了一塊基石。
有了這塊基石,她就可以與那些國外資本在同一個賽道上飛奔,就可以有朝一日高樓大廈平地而起。
那天晚上,何熙忍不住在房間點了一杯酒,借著京城的夜,看著漫天的繁星,一點點將自己喝醉了。
倒是趙子楊這天,一進京城第二棉紡廠的辦公室,電話就響了。
他看了看,這是江城的區號,趙子楊連忙接了起來。
年輕的聲音傳了過來:“老趙,到了新單位幾天了?怎麼樣?”
趙子楊看了看,地方企業的辦公室不小,但是遠不如部委前途遠大,他這心裡不難受不可能的,隻是又不好表現出來,就含糊道:“還好,還好。”
方海震就說:“還好就算了,你這是受委屈了,怎麼可能感覺還好?”
方海震這人一向就是很敞亮,有什麼說什麼,他這麼一說,趙子楊那股子難受倒是好了些:“這誰能想到那丫頭留了一手!她可是真囂張。”
方海震就問:“你見她了?”
“收拾東西下樓正好碰見她,她居然知道我的背景,猜到是你們的主意。”
方海震倒是不以為怪:“你的履曆知道的人也不少,她在部委幫了不少忙,說不定誰就多嘴告訴她一聲了呢。那她沒說什麼?”
趙子楊其實想說會不會是顧孟平,但看方海震沒想到顧孟平,想想顧孟平的背景,就沒提這事兒,而是將何熙說方建華那幾句說了。
果不其然,方海震直接拍了桌子:“這丫頭,真是膽肥!”
方海震顯然氣得不輕,又安撫了趙子楊幾句,就掛了電話。想了想,扭頭就回家去了。
他家在江城廠的老家屬院,父親方建華按著級彆分配的房子是家屬院裡最大的戶型——四室兩廳。
原本是他父母兩人住著,但這一個多月,方美雲跟何國強鬨脾氣,帶著何芳菲搬了回來。
他進門的時候,他媽正在摘菜,他爸不在客廳,書房的門關著,顯然在書房忙著呢。
方海震就跟他媽打了個招呼:“媽!”然後就準備去找方建華,卻被他媽叫住了。
“你過來,我跟你聊聊。你妹夫的事兒你弄好了嗎?”
方海震一聽這個就頭疼,何國強自己立身不正又在大比武的時候出了差錯,直接就被擼了下來,偏偏接任廠長的還是葛紅強。
這兩人當年還曾是好朋友,但何國強被方家推著一步步高升,兩人關係就惡劣起來。
如今葛紅強乾脆將何國強放在鍋爐房,給了他一個鍋爐房技術員的職位。
這職位還不如不給呢,鍋爐房不就是卸煤燒煤嗎?用什麼技術,那就是惡心人的。可偏偏名字上過得去,何國強隻能去了。
這會兒不到取暖季,鍋爐房天天卸煤準備,何國強就跟著一起乾苦力。
結果方美雲就不願意跑回來了,又哭又鬨的,要不說何國強身上跟從土裡鑽出來的似的,又臟又臭晚上睡覺還打呼嚕,要不又說何國強等級不夠人家讓他們搬家,將三室兩廳的房子讓出來,她不願意。
反正一句話,她跟何國強不過了。
這鬨騰的,倒是將他媽嚇得不輕,趕緊將他叫了回來,讓他幫忙想辦法。他又不是江城廠的領導,怎麼管?隻能先跟葛紅強打了個招呼,讓騰房的事情暫時等等。
現在他媽叫他,他就知道,肯定方美雲又有什麼事了,他有時候真覺得,方美雲不是想跟何國強離婚,她就是拿這個威脅爸媽順帶脅迫他幫忙呢。
可他也不能跟老人這麼說,隻能忍了。
他坐到跟前就問:“媽你有事啊。”
方老太太就說:“那個霍君調走了你知道嗎?”
方海震想了想才記起來,那個是何國強同學的兒子,本來介紹何芳菲給他相對象呢。他倒是不意外:“調回京城去了?那不是正常嗎?本來人家是奔著妹夫來的,現在妹夫這個樣,人家哪裡肯留在這兒。”
方老太太就說:“芳菲哭了一天了,她是真喜歡霍君,你看看還能不能撮合一下?何國強不行,你爸爸還有你又不差。他們霍家不能太勢力。”
方海震都覺得頭疼,他父母越老越護犢子,對方美雲有求必應,他爸都沒告訴他,就給趙子楊打電話讓他注意點何熙,他爸對趙子楊可是再造之恩,趙子楊能不應嗎?結果鬨了一圈,趙子楊前途沒了。
當媽的現在又想拿著他爸和自己做保證,給何芳菲定親事。
方海震心裡不痛快,含糊道:“現在都是自由戀愛,哪裡還有包辦婚姻,這事兒看孩子們自己。媽你彆弄巧成拙。”
然後這才趕緊起來,去了書房。
結果到了那裡,方建華一聽何熙的話,直接拍了桌子:“這丫頭,是恨上方家了,這是詛咒我呢。她要是起來了,咱們方家沒好處。”
方海震考慮了一路了,斟酌說:“爸,她不是普通人,你看看,這才半年,她從江城回去,已經手裡有兩家工廠一條生產線了,部委的路都踏平了。她遠比想象的要厲害,她這麼風光的時候,你乾嘛惹她呢。”
方建華說:“你就忍著,你看看你妹妹,好好的廠長夫人沒有了,現在什麼樣?芳菲的婚事也沒了。還有她那話,你不趁著她沒起來收拾她,日後怎麼辦?”
方海震就笑了:“爸,您說得對,可不是沒起來嗎?她是聲勢浩大,可她不通人情。她交了不少朋友,也得罪了不少人。”
“專利換來生產線,拿著合同可以去銀行貸款,請來工人建造廠房。可爸,熟練工人在哪裡?”
“她一心一意要獨資,但這年頭所有熟練工人都在廠子裡呢,哪裡來的幾百工人願意拋棄鐵飯碗去她的民營企業?”
“但南河所有的機械廠都盯上她了,我聽在南河機械廳的老同學說,南河機械廳這幾天比過年還熱鬨呢,都等著分一杯羹。那都是群狼,進了廠還不知道誰是主人呢。”
“她不合作,隻有兩條路。要不將就招人,結果問題層出,達不到要求,要不就找不到人,廠子無法生產。無論哪種,到時候她那就是個唐僧肉,您想想,她能落的好?”
“我們乾嘛還用自己動手,等著不就行了。犯不著!你放心看戲吧。”
而在海州,何熙一回來就被堵了門了。
不知道誰透露的李家在青陽縣的地址,何熙一進家門,外麵就開始絡繹不絕地有人敲門,要跟何熙聊聊。
李仲國隻好推辭:“我妹妹休息了。”
可人家也不願意離開,一個個遞著香煙,陪著笑臉:“李經理是吧,我們是東城機械廠的,大老遠跑過來不容易,我們就是想見何總一麵,我們也知道,何總今天坐了一天車,累得很,我們就是報個名,給我們一次機會。”
他說著,還往李仲國手中塞了張報紙,李仲國低頭一看,原來是東城的日報,上麵正好頭版寫著《東城機械廠破除萬難實現盈利》,對方笑著說:“我叫李東城,咱們是本家。我是東城機械廠副廠長,這是我們廠的簡介,您給何總看看。另外,這是我的住址和聯係電話,不過不記得也沒事,這幾天我都在外麵等著。”
說完,人家就退下了。
李仲國都愣了。
可這不是一個兩個,而是十七八家廠子都這麼乾,李家買的院子原本就是寬敞又安靜,旁邊路上人不多,可外麵都蹲滿了。
李仲國瞧著都覺得有點害怕,扭頭進去一屁股坐在何熙跟前,將一堆報紙堆在了她麵前:“晴晴,怎麼辦啊?”
“都是一個行業的,人就守在跟前,你說如果都不合作,不就等於把全省同行得罪了嗎?那你這邊還想找熟練工人,去哪裡找啊。人家一掐著,一個也不敢來。”
“你當時跟山中壽喜談培訓的時候,就應該是先培訓發動機生產線上的工人,而不是汽車裝配。就算半年,咱也有點盼頭!”
何熙這會兒又累又餓,終於扒拉了幾大口飯,覺得胃裡有點底了,才肯說話:“哥,首先,生產線給咱們,帶著配套技術和相關培訓的。我不能一點事花兩份錢,太虧了。”
“其次,肯定不能得罪全行業。”
李仲國都急了:“你又不想吃虧,又不得罪全行業,你要跟他們合作?你不是說,張千山的意思是聯合辦廠,就跟海州零配件廠似的嗎?你不是不願意嗎?”
何熙點頭:“那肯定不願意,機械我的,人是他們的,機械是死的,人是活的,到時候甭管我有多少股份,人家想怎麼指揮自己的工人就怎麼指揮自己的工人。他就可以拿捏我。”
“我連海州廠都不合作,怎麼可能跟他們合作?”
李仲國一聽就覺得對,他們還是太弱勢了,如果他們是一個成熟的大廠子,肯定沒這個想法,但是現在,他們人單力薄。
可李仲國也擔心:“不能讓他們這麼等著,影響也不好。”
何熙就說:“二哥你出去跟他們說,明天我請大家吃飯,跟他們聊聊,讓大家回去睡覺吧。”
李仲國說:“你要怎麼辦?”
何熙眨眨眼:“他們圍攻咱,咱也可以利用啊。本來我就是要招人,跟他們一個個談,肯定不好談,現在人自己送上門了,那大家競爭一下,也方便我提要求,多好。”
李仲國本來還著急呢,這會兒瞧見自家妹子淡定的樣子,他突然覺得看著像是何熙早料到的。
也就不急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