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反應的事兒我記下了，保證給你答複，先離開吧！”
說完，他身邊的兩位保安就走了過來，顯然是要將霍君請走。
哪裡想到，霍君直接手一按，關上了車蓋，一個飛身，就站在了那台紅色的轎車車頭上，然後看著所有人。
這……
這會兒明眼人都看出來了，說什麼國產，其實就是自己裝配的進口零部件而已。
但是，這事兒不是何國強一個人能做的，是人家南江省機械廳做的，也就是說，有人支持。
這種事情，其實大家都明白的，南江省機械廳想要放個衛星，這一方麵是個成績，另一方麵，也是想不惜代價將這款所謂的國產車推出來，這是人家的規劃。
可偏偏碰上了較真的霍君，這事兒就鬨大了。
他朗聲說道：“今天是顯得我鬨事，但是這是大事。我如果跟你走了，他們簽了合同，但查明我說的是真相，合同能取消嗎？”
“所以，我不能走！”
“張主任是吧，如果剛剛我說的，你覺得不足以作為證據的話，那麼我還有疑問。”他的聲音清亮，傳遍了整個展台，“何廠長，你口口聲聲說是你們自己生產的，可我偏偏查了查你們南江省機械廳今年的進口項目公示。”
“上麵顯示南江省機械廳有一個項目，專門進口一批汽車零部件進口，但你卻說你這是國產的，那我們就當那上麵的不是給你們廠子的。”
“可這份公示上除了一條從托卡集團進口的汽車裝配線，沒有發動機生產線，沒有變速箱生產線，沒有電機、車架地盤等等生產線！”
“我來之前，正好找人拍了一下你們廠子的照片，已經帶來了。你們廠子真的除了一個新車間是汽車裝配線外，什麼也沒有。”
說著，他就把口袋裡的照片掏了出來，順手散發給周邊的人，大家一看，可不是嗎？一共就那麼大點地方，不說彆的了，一台發動機的生產線都放不下，怎麼可能自產呢。
霍君這才看著何國強，質問他：“我請問你何廠長，你這零配件不是進口的，也沒有進口的生產線，這不是任何國內廠家配送給你的零部件，你告訴我，你這發動機是工人手敲出來的嗎？你的變速箱是憑空冒出來的嗎？這些東西是怎麼出現在你的廠子裡的？”
何國強是真說不出什麼來了。
霍君將他的底兒給翻出來了！
霍君扭頭問張主任：“張主任，您看，何廠長都不吭聲了，這事兒真的有蹊蹺，要不，就先不賣了，把從哪兒來的到底是不是國產，有沒有浪費國家外彙處理清楚，再談做汽車工業的水壩吧。”
“您看是不是這個道理？”
“再說，聽說夏國有了自己的國產車，還有幾位報紙的記者跟了過來采訪，結果沒想到碰到了這事兒。萬一報道出去，可是不好看。”
記者是個大殺器，這會兒新聞媒體有權利有底線，而且影響力巨大，張主任看著背著相機的幾位記者，不得不慎重。
再說，那照片張主任也看到了，他的確護著何國強，但是，事兒都到了這地步了，怎麼可能還護著，他又不是機械廳的，他是商務廳帶隊的。
他立刻說：“那就先把香河廠撤下，等著調查清楚了再開始。”他還安排身邊的工作人員，“你們招待一下幾位記者，今天的事情一定要妥善處理。”
最後才說：“行了，大家散了吧。趕緊忙活自己的，這都一上午了，你們賣出去沒有？”
說完，扭頭看向了何國強，很嚴肅地說：“你跟我來一趟。”
何國強是真沒想到，出身未捷身先死這種話居然會落在他頭上，他早上還坐著放衛星的大夢呢，這會兒夢破了。
他忍不住去瞪霍君，何國強是真恨，怎麼會有這種人，損人不利己。
倒是霍君，也在冷冷地看著他，那樣子，仿佛是一頭餓獅，在看著獵物。
何國強生生打了個冷戰，再回頭，霍君已經盤腿坐在了那輛紅色東方紅小轎車上了，衝著外商用外文說：“這輛車有問題，不賣了，請回吧！”
那些外商們一個個露出了失望的表情，顯然對於這個一轉手就獲得巨額利潤的買賣居然被中止了有點惋惜。
那都是何國強可能的客戶，何國強隻覺得心臟又憋悶起來，他有點喘不上氣了。
倒是不少看熱鬨的夏國人，這會兒臉上卻都是鬆了口氣的表情，雖然他們並不是南江省的，可他們都是夏國人，這錢，他們心疼啊！
如今終於攔住了，誰不高興？！
不少人都對著霍君舉起了大拇指：“厲害啊！”“小夥子有膽量！”
人來的快散的也快，這邊不賣了，客戶走了，看熱鬨的人也就散了，隻有何芳菲站在原地，簡直不敢置信，她跑到車下質問霍君：“你怎麼能這麼做？我還以為你是來和好的，我才領你進來，你怎麼可以這樣？”
霍君直接從車上跳下來，衝著她說：“你腦子有問題嗎?我上次說的不夠清楚嗎？”
何芳菲忍不住說：“到底為什麼？”
霍君根本就不回答她！
倒是何熙這邊，卻沒想到霍君戰鬥力這麼強，他拿出來的資料，外國的那些不好找，夏國的這些得費勁人脈關係。可他卻都拿到了。
有想法有邏輯有行動，真是戰鬥力爆強。
張胖子都挺佩服霍君的：“那小子看起來長得挺好看，沒想到做事這麼有膽子，單槍匹馬的就來了，一個人跟著一個廠子，一個機械廳對著乾。不錯真不錯！”
何熙恰好往那邊看了一眼，霍君正好抬頭，兩個人的目光隔著吵鬨的人□□彙，何熙其實想深究一下，霍君到底是怎麼想的，結果霍君看見她，仿佛如觸電一樣，縮回了目光，也扭過了頭。
他不敢看自己！
何熙回憶了一下，剛剛她要找部委，霍君攔她的時候，似乎也沒看她。
他不是不敢看，他是不想看，他是不願意看，他知道自己不是何晴晴！
這個想法，在何熙的心裡已經發酵了很久了。
從霍君叫了麵試申請，何熙丟掉了，他卻沒有找過來開始，何熙就覺得霍君怪怪的，他如果不喜歡何晴晴，他不會循著報紙找她麵試，他如果喜歡何晴晴，為什麼不直接找她呢？
他爸爸就在部委，如果想知道何熙的行蹤，很是容易的。
現在想來，那恐怕是試探。如果是何晴晴，麵對喜歡的人，怎麼可能不激動，怎麼可能視而不見呢。
霍君就是從那裡確認何熙不是何晴晴。
恐怕從那兒以後，他消失的這些日子，他都在打聽，何晴晴去哪裡了，為什麼是何熙。
也許是知道愛人不可回，也許是覺得何熙並沒有做什麼錯事，他終究沒有揭穿，而是暗地裡幫忙。
他應該是一種矛盾的心情吧，那個人明明跟愛人一個樣，卻再也不是她了。他要幫著她渡過難關，卻又不敢多看一眼，因為，每一眼都是訣彆。
何熙歎口氣，沒再看霍君。
這邊張胖子還在評價呢：“霍君這次得罪的人不少，他日後的日子難啦。再說，他爸霍知中那人，中庸還帶點投巧，不得罪人，有難處離遠點，有便宜還想沾點，這可是跟他爸的處事完全反著來，知道了，肯定得大發雷霆。”
何熙說：“他豁出去了。”
何熙說的是真的，知道霍君的想法後，一切行動都可以推出來了，為什麼好好的一個技術科長不乾了，反倒是跑去了外企，自由是一方麵，最多的還是不在意了。
她覺得霍君心裡，除了對何晴晴的愛，還有一種對自己的恨。
這導致他的行為大膽狂妄，隻問結果，不問得失，他不在意自己。
張胖子顯然不知道何熙這句話的意思，啊了半天，“什麼意思？”何熙就說：“沒什麼？一種猜測。”
她再抬頭看，霍君顯然沒有離開的意思，就直接站在了一旁，顯然是監督著香江汽車廠，壓根不給何國強任何機會，想必這事兒他會管到底的。
不過何熙也沒閒著，這會兒事情解決了，她直接出去找了電話，將這事兒報告給了張俊副部長，這種拿著外彙賺吆喝的事兒，絕對不能姑息的。
果不其然，張俊副部長十分震怒，剩下的事兒就不是何熙能管的了。
霍君等著香河廠連人帶車都全都撤走了，才離開，不過離開的時候，他往晴天機械那邊看了一眼，何熙不在這邊，而是在上麵的洽談室。
倒是曲荷瞧見他，連忙追了過去，小聲跟他說：“何總說，部委知道了，你該做的都做了，保重自己。”
霍君顯然有點意外，不過還是點點頭，“好我知道了。”
等著他出門，就瞧見交易會的工作人員正在將展覽樓上香江汽車廠的巨幅廣告取下來，霍君忍不住駐足觀看這一盛況，結果卻看到了旁邊的那幅。
那本來應該是晴天機械的廣告位，可上麵沒有半句晴天機械的字樣，紅底寫著外文：“試駕有獎！”
霍君瞧著就忍不住樂了，他幾乎立刻明白了這個廣告的用意——外商可不知道這兩個廣告不是一家的，他們看到了隻會以為，這是歡迎他們去試駕東方紅，自然要看看。
可何國強從上任到新車出廠一共不過四個來月的時間，還有零配件運輸的時間和組裝的時間，也就是說，這台東方紅轎車其實根本沒有時間，根據夏國的情況進行調配。
所以，這裡麵有致命的一點，發動機的壓縮比是從設計好後就難以更改的，這不是短時間就可以修改完畢並生產。
而國外的汽油質量好，油號是90號以上，但是夏國的汽油提煉技術很差，汽油隻有70號。
他們肯定是帶了很多進口汽油來，但是五台車試駕的人多，很快就會用完的。那麼要不他們就不能試駕，要不他們就得夏國的汽油，那就會爆燃！
無論哪種，他們這發動機是進口的，都會暴露無遺。
何熙果然聰明。
隻是想著想著，霍君又傷感起來，他的晴晴沒有這麼聰明，那是個隻會傻樂的傻姑娘，是他沒有保護好她！
他想了想，拐去了隔壁的郵局，借了信紙寫了一封信，寄到了二手設備進口公司。
倒是何熙，香江汽車廠被撤出了展廳，那麼作為上屆最火的發動機，這邊自然忙了起來。
她這邊本來就訂出去了10萬台，剩下的客戶是選了又選，才簽訂的，不過時間也很快，照舊是第一天就簽沒了。
隨後的時間就是展示，而且工作組還找了來，說是他們今年也是成交量第一，空著的兩個廣告位都給他們了。
何熙也沒客氣，直接讓廠家打了廣告上去，自此以後，這位置就成了交易量第一的專有廣告位，不過都是後話了。
至於香江汽車廠，一直到展會結束，也沒有再次展出。
何熙一直到從東粵回了京城，才知道後續結果，說是何國強隻認虛假宣傳，不認浪費外彙的事兒，而且拿出來了進價單，南江省商務廳算了算，倒是虧的不太多，又有機械廳那邊作保，就準備將這事兒揭過了。
倒是部委直接打了電話問詢，讓這事兒沒草草了結，說是張副部長非常震怒，質問他們還是一個夏國官員嗎？什麼叫虧不太多？是不是隻要不把國家虧空了，就可以這麼做？
還問他們是誰想的這個主意，用國家的錢去交易會買名聲？是誰同意的，誰批準的？
這可就麻煩了。
反正何熙在津門港將製動係統生產線組裝完畢的時候，她得到的消息的是，何國強的剛剛上任五個月的廠長，被撤掉了。
聽張千山的小道消息，說是給了個永不重用的評語，也就是說，何國強真的翻不了身了。
何熙覺得：活該！
不過，香江汽車廠和托卡集團的合同是簽下來了，也就是說，東方紅小汽車還是在的，84年的市場局麵瞬間改變，何熙將麵對的，不再是一款合資車，而是將會受到同源的兩個競爭對手的合力攻擊。
一個是東汽推出的合資車S係列轎車，這款轎車托卡集團剛剛推出不久，性能優越，配置先進，目標高檔客戶。
一個則是香江汽車廠出產的東方紅汽車，它直接是裝配的托卡集團在1970年生產的經典歀飛瑞係列轎車。這款雖然推出時間長，但因為質量好，性能佳，而且價格便宜，經久不衰，目標中低檔客戶。
用李仲國的話說：“何國強自己好事沒得到，還給咱們留下了這麼大的一個競爭對手。”
而在1983年3月，在長達一年的在垃圾中分揀生產線後，零配件廠需要的設備終於齊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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