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深夜書房, 白色藥瓶靜靜放置在書桌上。
邊上的電腦顯示屏亮著,滿屏的英文。
邊寂坐在電腦前,視線靜靜從顯示屏移至白色藥瓶上, 容色晦暗不明。
他似乎不願意相信。
在國外學醫的朋友打來電話,卻更加驗證他的猜想。
“這是一種法國產的抗抑鬱藥,處方藥, 合成劑,裡麵含有大量的安定成分。對輕微抑鬱症有很好的治療效果。”
煙落在唇上, 打火機清脆啪嗒一聲, 猩紅的光點亮起。
清淡的煙味緩緩飄逸著,隔著徐徐煙霧,邊寂半闔著眸, 伸手取過藥瓶。
其實在看到藥瓶的那一刻,根據標簽上的英文標識, 他就已經猜到了這是什麼藥。
但他相信自己是猜錯了。
於是上網查,問學醫的朋友——
結果, 一一證明他的猜想是對的。
舒梨有抑鬱症。
現在這個社會,有抑鬱症不是一件罕見的事, 這是一種情緒病,卻是最難治的病。
一想到舒梨會經常自我折磨, 邊寂的心就痛起來,痛得不得了。
像一把把刀子在他心臟上生剜。
平時的舒梨,真的看不出來她在生病。
她遇到那麼多的事,那麼多次走投無路, 都沒有過放棄生的想法——
她多堅強。
她真的好堅強。
邊寂忍不住合上眼, 薄唇抿成一條平直的線, 眉頭蹙著, 心口一點一點地淌著血。
他到底對她做了些什麼。
為了讓她留下,他那麼強迫她,根本不在乎她本人的意願。
此時此刻,邊寂感到深深的後悔,他後悔自己在無形之中給舒梨造成壓力,讓她身心難受。
一支煙,沒有抽上一口,就這樣在手指間燃到了儘頭。
煙氣中攜帶的薄荷味,像極了那一年,舒梨抽慣了的Marlboro。
·
舒梨夜裡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覺有人從身後抱著自己,感覺他的下巴深深埋在她的脖頸之間。
甚至連他的呼吸,都那麼清晰。
他好像在說什麼話,可是她聽不清。
隻覺得,在朦朧的夢裡,似乎有人在一聲一聲喊著她的名字。
醒來的時候,床上空空蕩蕩。
舒梨懶倦地抓抓頭發,掀開被子下床。
看到自己身上已經換了睡衣,她愣了愣神。
昨晚……
好像是在邊寂車上睡著了。
估計是邊寂把她抱回來的,這衣服……大概也是他給換的。
怎麼會睡得這麼死,連衣服換了都沒感覺到,竟然一點都沒醒。
不過這是個好兆頭。
說明睡眠越來越好了。
沒有吃藥,也能長長地睡上這麼一覺。
舒梨走出臥房,房子一片安靜,邊寂應該去工作了。
她走回自己的房間,隻隨意瞥了一眼床頭櫃,腳步卻忽地停滯住。
舒梨看著床頭櫃上那個白色藥瓶,目光一瞬不瞬,心弦驟然繃緊。
如果沒有記錯,她一直把藥放在行李箱裡。
即使不是在行李箱,也不會被放在這麼顯眼的地方。
它出現在這,隻說明了一件事。
有人動過了。
舒梨已經知曉那個人是誰。
因為在藥瓶邊上,她的身份證,正安靜地躺在那。
那天她被邊寂找到帶回來,身份證就被邊寂收走。
舒梨忽然感覺胸口一陣悶,說不上來的感覺,差一點就叫她喘不過氣。
像是所有的秘密無所遁形,她被看了個透。
她最脆弱的那部分,她拚命隱藏的最脆弱的那部分,都已經見了光。
……
今天的天氣並不好。
早上一直陰沉沉的天,在下午時候飄飄灑灑下起了小雨。
這好像是今年秋天的第一場秋雨。
氣溫陡降好幾度,舒梨出門時候,穿上了自己唯一一件較厚的外套。
一把黃傘在昏沉雨幕中緩緩移動,格外顯眼。
舒梨撐著傘走到距離觀瀾花園大門口幾百米處的公交站,在那可以坐到去往老城區的公交車。
下著雨的城市很安靜,馬路上偶爾幾輛車經過,行人寥寥。
公交站台那兒站了幾個避雨的行人,一輛公交車過來,站台又空了,隻剩下一個坐著輪椅的中年男人。
舒梨緩慢走過來,在邊上收了傘,從隨身的包裡拿出手機看時間,時間還早。
距離晚高峰還有一個小時,現在坐公交不會太擠,路上也不會堵。
一陣風吹過,雨絲順著風飄進來,水珠沾在額前的劉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