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他媽狠毒了。
趙寶官是新人,是非政法專業院校生,是師範類專科啊。搞這種突然襲擊,還說什麼尊重人權,尊重生命。
尊重爾老母。
一吃飯,腦子裡浮現出那死刑犯的臉,一睡覺,又浮現那死刑犯的臉,一走神,還浮現那死刑犯的臉……有時還眨眨眼,嘴角扯扯笑。
安樂死啊,笑爾母,笑爾全家。
槍斃多好,執行組組長趙雄傑,五十歲出頭的老獄警,在趙寶官剛剛執行完任務時,勾著他的肩頭,語重心長地勸導,“你說你一個書記員來乾這事兒,這、這硬是說不過去。可人都正法了,還能怎麼樣?我跟你說啊,在此之前,槍斃才叫磣人,法醫先在死犯的背心上用粉筆畫個圈兒……”
邊說邊用手指在趙寶官的背心處比劃,再使勁戳戳,“接著武警小戰士上前,對著小圈兒,拉栓開槍,那子彈叭勾一聲,從後背鑽過去,從前胸透出來,碗大的洞,心臟打得稀叭爛,混著濃血一塊塊的噴出來……”
話音剛落,趙寶官立馬狂吐,吐得胃直抽抽,酸水黃水一直往嗓眼裡擠,連續七天。
從那以後,趙寶官吃不得葷菜,碰不油膩,聞不得肉味兒。按趙雄傑的說法,要再執行一個,才會負負得正。
這不,行刑隊第二次任務,趙寶官在半信半疑中主動申請參加,他現在身兼兩職,既是書記員,也是執行員。
現在猛地聽到葉靈說豬肝粥,心裡也沒之前的抗拒,更沒隨著“豬肝”兩字出現,而產生惡心症狀。
葉靈見他半天沒反應,輕輕用手推了下,“來,我喂你吃稀飯。”
趙寶官慢慢嚅動嘴,白粥入口,吞咽,一切順利。
“靈兒,我好像……沒事。”
葉靈聽到這話,心裡有些高興,“當然沒事,我才不相信醫生說的什麼後遺症。”
“不是,我是說……肉。”
葉靈眨眨眼睛,“肉?你的意思是不嘔了?”
趙寶官扁扁嘴角,“好像是。”
葉靈邊喂他喝粥,邊跟他說起這次傷情,“你呀,運氣真好,銀江縣醫院跟上海的一家大醫院搞什麼掛勾扶持?正好這次來了個腦科的博士,聽說還是什麼副教授,要不是有這個專家在,腦袋受到這種撞擊,怕是……”
邊說,葉靈的眼淚又差點滾出來,她壓根不敢想,失去趙寶官後的生活。
趙寶官暗歎,原來那個什麼“奇跡”醫生還是博士,看來之前冤枉人家了,還以為是看了兩本科普的二趕子。
趙寶官接連吃完兩碗白粥,這才告一段落,接著之前的話題問葉靈,“那專家,是不是說,我不再適合,行刑工作?”
說幾個字得停頓一下,一句話說完,趙寶官還是覺得累。
葉靈點點頭,“是這麼建議,但沒有辦法實證,連醫療證明也開不了,專家說,這隻是他個人推測,當然不能把隱患當成實證,你現在的情況,他給不了結論。本來,按他的推斷,你要醒過來的機率不會大於百分之一。沒想到才一天多,你就醒過來了。所以,醫院現在也不敢確診,你這種傷情是否影響工作。”
“那,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葉靈抿著嘴,把東西收拾好才說道:“估計最少要躺兩個月,老話不說了,傷筋動骨一百天。”
躺兩個月?趙寶官心裡直抽涼氣,這才躺了兩天多,他已經差點崩潰,連玩蒼蠅都使出來了,兩個月要怎麼辦?
葉靈見趙寶官一臉苦相,腫脹的臉做出“苦相”,實在是太萌了。
“哈,放心吧,不會讓你一直躺在醫院裡,等你頭頂傷情減緩後,大概一個星期左右吧,你可以下床慢步,那時回家慢慢調養。反正呢,我請了十天假,專門來照顧你。高興吧?”
趙寶官點點頭,“對了,張隊,他們……”
“沒事,聽說今天由老趙動手,縣裡司法係統全部出動,嗬嗬,你呀,安心養你的傷,工作上的事,張叔說了,該你的少不了,不該你的,彆亂想。”
行刑隊副隊長張富才,之前是市局刑偵副隊長,由於被人實名實證舉報,刑訊逼供。本來葉勇升任副局長後,他是刑偵隊長的不二人選,誰知道鬨出這麼檔事,不但被逼離刑偵一線,還被調到中院行刑隊。
行刑隊長由分管刑事庭、執行庭工作的副院長兼任,正處級機構,張富才名為副隊長,實際行使隊長權力,行政級彆反倒升了半級。
本來按他違反的紀律,足夠背上一個嚴重處分。
但葉勇和張富才都是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何俊東的鐵杆親信,張富才被人舉報後,何俊東壓了下來,把他調離公安戰線,也屬於保護手段。
可是何書記依然心存不滿,你一個刑偵方麵的老鳥,玩刑訊也玩高明點,彆讓人抓住把柄,最後親自跟葉勇說,“張富才不是喜歡敲打犯人嗎?給他個機會,專門玩死刑犯去。”
就這樣,張富才苦逼地去了行刑隊。
張富才為人比較低調,平時沉默少語,麵相老實,看上去隻是個平凡的普通中年人,可在陽南公安戰線,是出了名的刑偵好手。
年輕時,他和葉勇同時參軍,分在炮兵營,何俊東時任營長。轉業後,又分到陽南市下屬的縣局工作,隨著何俊東步步高升,他們也由功升遷,在市刑偵隊搭班子,連創佳績。
有了這層關係,張富才對趙寶官相當照顧,第一次注射死刑犯時,他反對死刑犯的要求,但隊長為了在領導麵前爭光,強行讓趙寶官行刑。
對此,趙寶官心裡有數,聽到葉靈這麼說,他也放下心事,不管以後執不執行死刑,有張富才在,他的日子不會太差。
同屬行刑隊,行刑員的待遇方麵要高出其他人一大截,不但每年有二到四個月的休假,專門有心理谘詢師服務,而且工資福利方麵,還有優厚的補貼。
兩年一次的製服發放,執行員都要比彆人多四套,彆人是四季服裝,一次領四套,他們是八套。
由於趙寶官是行刑隊成立時,第一個執行注射死刑任務的警員,所以隨後增補他為執行員,他本身是書記員,兼執行員,待遇按就高不就低的原則,他現在享受副科級待遇。
趙寶官現在的警銜是三級警司,僅比警員高出一級。跟行政職務對比,僅隻是科員。
但是行刑隊裡的執行員,可以比同類警種多享受兩級待遇,比如趙寶官是三級警司,他可以享受一級警司或三級警督,相當於副科級待遇。(這是作者杜撰,不必查究。)
葉靈接著說,“張叔還說了,這次不算你病假,算你休假。而且為了行刑隊的年終考核,也不能算公傷,算公傷的話要上報成交通安全事故,醫療費用也不多,除了保險公司理賠外,其他費用隊裡全額報銷。”
關於錢方麵,趙寶官倒不放在心上,有父母的遺產,他好歹算個小富,但這份人情得領。
按照考勤製度,病假要扣除部分津貼,休假算是全勤。
又說了些事情,趙寶官再次感覺到大腦疲憊,昏昏沉沉地睡去。
葉靈把病床輕輕搖到水平位置,醫院專門給陪護準備了一張折疊長椅,葉靈靠上去,靜靜地打量趙寶官那濃黑的眉頭,這半年多來,可說是多災多難,二十出頭的小男人,用尚顯瘦弱的肩膀硬是扛住了。
看著病床上還有些豆芽的體形,葉靈輕輕地出口氣,心裡默默念叨,願老天保佑寶官從此後平平安安。
而此時陷入沉睡的趙寶官卻再次發生了奇詭的現象,剛剛他明明已經“睡著”,而且還是沉睡中,可他卻能清晰地看到自己。
怎麼說呢?
就好像他現在人神分離了,他的人還躺在床上沉睡,可他的思想、或者精神意誌、思維……卻脫離了沉睡的身體,他可以“看”到葉靈倦縮在折疊椅上,可以看到葉靈無聲歎息時憐憫,甚至能感受到葉靈眼中的柔情。
他試著“動動”,他確實能動,但不能離開身體三米的距離,這種感覺奇詭之至。
趙寶官發現,他的神可以在身體三米的範圍內隨意飄動,或高或低。
於是,他嘗試著接近葉靈,折疊椅緊挨著病床,完全在三米範圍內。
他先輕輕飄到葉靈身體上空,垂下頭,輕輕吻了葉靈的額頭一下,然後盯著對方的表情看。
此時葉靈沒有睡著,而是在發呆。
剛剛額頭微微發麻,葉靈用手指搓了兩下,又把注意力集中到病床上的寶官。
有反應?
真有反應!
趙寶官此時驚駭欲絕,他嚴重懷疑自己“升天”了,傳說隻有人死後,才會靈魂出竅。
可他能清楚地看到,“自己”在床上呼吸平穩,再看看葉靈,趙寶官用雙手“捧”起葉靈的臉蛋,然後重重吻下去。
竟然有股芳香……
葉靈扭扭頭,有些疑惑地促緊了眉頭,剛剛的感覺相當奇怪,她還從來沒有和人接過吻,隻是,之前的那種感覺很像被人親吻。
趙寶官見狀更加證實自己的猜測,他現在人是睡著的,他的神是清醒的,聯係到之前盯死蒼蠅……對了,蒼蠅!
扭頭找找,果然看到了之前跟著葉靈飛進來的兩隻蒼蠅,趙寶官集中“視力”和注意力,慢慢地看向其中一隻。
可過了半天,蒼蠅依如故,連戒備都不曾有。
趙寶官忍不住衝過去,幸好,其中一隻蒼蠅也在身體的三米範圍內。,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