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俊東放下手機,左手拇指、食指中指分開成八字型,掐在腦門,手肘撐著辦公桌麵,剛好遮住他平時頗具威淩的雙目,此時眼眶泛紅,淚如雨下。
他最忠心、最能乾、最要好的戰友兄弟倒在了敵人的鐵拳下,他為之驕傲、為之自豪、為之倚重的同事夥伴,被陳大和尚殘忍殺害。
一個副廳級乾部發生這種事情,何俊東作為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領導,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儘管這份責任有些牽強。責任之類,尚在其次。
何俊東想起當初從新兵營轉來的葉勇,滿臉憨厚的笑容,眉目間偶有機靈閃爍,當時他一眼便看中了,調資料時發現跟他同鄉,都是南華省藉。
正好營部缺一個通信兵,葉勇肯吃苦,肯動腦,肯學習,執行力強,反應迅速,不到一年時間,在營部混得如魚得水,何俊東將他放下基層。
一去便是炮兵班長,適逢反擊戰打響,隊伍開赴前線,他們所在的炮營屢次獲取戰功,葉勇更是火熱提拔,一路升至副連長。
何俊東的腦海中久久回旋著,與葉勇相識、相處、相交的點點滴滴,秘書進來的時候,偷眼瞄到市長辦公桌上的文件沾滿了傷心的淚痕,隻好悄悄退出去,在外間把門,禁止任何人進入打擾。
葉勇犧牲的消息,被省級領導嚴令封鎖,特彆是抓捕凶手期間,不能讓市民產生恐慌情緒,堂堂副市長、公安局長被殺害,必會在陽南人民群眾中掀起軒然大波。
因為葉勇是全國勞模、公安英模。曾經多次立功受獎,是陽南公安戰線的旗幟,是南華省政法係統樹立的優秀乾部,這種人竟然遭遇凶殺,普通老百姓有何感想?
何俊東接到省政法委安芝江書記的電話後,看看時間,獨自傷神已經一個半小時,此時正好早上八點五十分,葉勇的犧牲暫時保密。
“安書記,葉勇是的我老戰友,老同事,好兄弟。我隻有一個要求,不論上級如何安排,必須認定他烈士的身份。”
安芝江給予肯定回複,安慰何俊東,出於抓捕需要,隻是暫時隱瞞消息,對於葉勇同誌生前、以及此次不幸犧牲,組織上肯定會拿出令人滿意的結論,絕不公讓英雄流血流淚,讓何俊東相信組織。
最後安芝江吩咐抓捕配合工作,主要抓捕將由國安、總參軍情聯合行動,省、市兩級負責配合,沒有接到相關命令,禁止異動,要求嚴格遵守紀律,執行命令。
何俊東不僅是軍人出身,在出任市長之前,一直在政法線工作,當然明白其中的厲害關係。
掛掉電話,站起身來,走入辦公室休息間,認真梳洗之後,看看哭紅的雙眼,又用毛巾捂住。
他內心並不像表麵那麼平靜,可謂巨浪滔天,他知道陳衛國這個人,更知道當初陳衛國的弟弟,那個見義勇為的哥,以及的哥的妻子進入行刑隊,其背後正是現任中級人民法院院長曹升在使勁。
曹升出身本地派,但態度一直搖擺,既不跟何俊東作對,也不附從本地派行事,法院相對於檢察院和公安局,在係統中獨立性更強,曹升的做派,使得何俊東始終沒有狠下心來換掉他,使得曹升在院長位置上穩如泰山。
如今葉勇的犧牲,掀起了何俊東對本地派的滔天之火,派係鬥爭,古來有之,可鬥出人命,上綱上線,牽扯到副廳級的高級領導乾部犧牲死亡,這便超出了鬥爭的範疇,變為不死不休的戰爭。
何俊東回到辦公桌,抓起電話,打給副市長鄒季恩,“老鄒,我是何俊東,今天早上,葉勇被陳衛國殺害。”說完何俊東便按下座機電話。
響鼓不用重錘敲,接著他又打電話給另一名堪堪與葉勇平分秋色的周明良,算是他臂膀之一的前任法院副院長,第一任行刑隊長,現任檢察長。
最後打電話給黃勝全,葉勇多次在他麵前力薦,多次帶上他前來拜會、彙報工作,暢談公安管理理念,這個人給何俊東印象深刻,作風嚴謹不失親和,思路清晰,心理過硬,業務精通,協調能力較強。
葉勇的突然犧牲,必將牽涉到新一輪的人事爭奪,在這點上,黃勝全占有來自省裡的優勢,黃勝火存在,公安廳的領導會自行傾斜,這可是在公安部掛了號的牛人。
何俊東當下最想乾的事,莫過於親自指揮,將陳衛國抓捕歸案,可安芝江書記的話他不敢不聽,而且他現在的身份也不適合。所以,隻能考慮政治手段,保護並安撫好葉勇的家屬,另一方麵,不能讓葉勇白白犧牲!
陳衛國能否抓到,他管不著,在現今陽南這塊土地上,所有牽涉葉勇犧牲的人,絕不放過!
最後一個電話,何俊東打給市委宣傳部長宋易軒,未雨綢繆,先行定好葉勇事跡的宣傳材料,為自己的好兄弟送行。
掛掉電話,正好秘書進屋,他在外邊聽到市長開始撥打電話後,這才開始正常辦公。
“市長,公安黃勝全副局長過來了。”
何俊東點點頭,“請他進來。”
黃勝全臉色略略發白,青色的胡渣子,還有暗紅的眼睛,無不說明黃勝全此時的心情極為沉重。
何俊東指指桌前,“坐,有沒有進展?”
黃勝全搖搖頭,“現在安排人員排查陳衛國、何佳穎在陽南的社會關係,接觸過的人物,以及最近一段時間的行蹤,暫時還沒有什麼進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