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人縱然被打被殺,也與這花開正豔的春和宮無關。
杜宮正把自己在春和宮小廚房裡發現梨羮內確有烏頭毒的事情報給了皇帝,果然君王無情,皇帝絲毫沒顧及早晨還在一起含笑食梨羮的情分,隻是閉著眼睛忖了半柱香的時間,然後便給了杜宮正一句‘貶為無品庶人,遷入無憂院,吃喝不得克扣,往後任其生滅,皆與朕無關。’
他要的隻是一個足以震懾人心的結果,至於誰做了犧牲品,這與他無關。
杜宮正又將這話傳給了皇後身邊來問詢的玉姑姑,那玉姑姑把原話傳到了皇後耳中,皇後摳著金指甲,沉沉一笑,抬眸看向窗外繁花,目光裡滿是追思。
“果然是陛下的一貫作風,寧可錯殺,也絕不放過。不過他到底還是對栗貴人留了情,不然也不會加那麼一句‘吃喝不得克扣’。”
玉姑姑發現皇後這般容易出神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她問道“娘娘,那您覺得,這烏頭毒是誰下的?”
皇後慢吞吞地抬起手,露出那隻被金指甲罩住的骨瘦如柴的手,“這件事啊,隻有天知道。栗貴人雖然蠢了些,但若那烏頭毒真是她下的,早就把手腳處理乾淨了,怎麼會留著半鍋梨羮等著宮正司去查?活膩歪了麼?”
“玉鄔,你告訴杜繆,這烏頭毒的來源,她還得去查,不僅僅是查春和宮,各宮各院都得查。還有,栗貴人雖說是招了無妄之災,但她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下麵的人若是要捧高踩低,讓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是。就算那烏頭毒不是栗貴人下的,但她一心想讓栗家進入北疆,那就是不赦之罪!”
“北疆省難得安寧穩定下來,陛下難得遇到一個有治世之能的良臣,被她攛掇幾下,險些犯了大錯,她栗妙人就算是死,那也死有餘辜!”
“北疆穩定下來不足十年,南疆又生事端,若不是那北疆蘇家貢獻了□□出來,南疆各部各族死守這地勢天塹就能立於不敗之地,而南疆土壤肥沃,氣候宜人,就算朝廷要用死困之法,都不一定能夠奈何得了南疆個補足,如今有了□□,一次性便能將他們引以為傲的地勢天塹炸平,將南疆徹底收複指日可待。”
“原先收複南疆之事難於上青天,陛下無需去想如何使得南疆蠻人徹底歸心之事,可現如今收複南疆指日可待,陛下便需要思索應當如何讓南疆蠻人歸心了。那蘇崇文從遼州知州到北疆省省通政,再到現如今的中都督,每一步都是靠著自己立下的汗馬功勞得來的,那北疆是蘇都督的心血,也是朝廷免去十年稅賦徭役之後才換來的豐收碩果,如今她栗貴人想擠開蘇都督,竊取了北疆的碩果,真以為憑她那點妖豔下賤的工夫,就能蠱惑了聖心?”
皇後冷冷一笑,“就算蠱惑了又如何?陛下雖然疑心深重,但他並非忠奸不辨之人。若是待那蘇崇文不公,真逼得蘇崇文反了,今日之北疆,便是昔日之躂虜,且今日之北疆要比昔日之躂虜強橫無數倍,陛下敢冒這個險麼?”
“栗貴人被貶為庶人,這是必然的事情,栗家的倒台,也是必然的事情。這一切,都是因為栗家人盯上了不該盯的東西!”
玉姑姑不解,“娘娘這般相信中都督,那當初陛下下聖旨宣中都督之子女入宮時,娘娘為何不攔著?”
“攔?我為什麼要攔?”皇後摘掉那金指甲,露出自己隻剩下半截的食指,“他讓我嘗到斷指之痛,讓我化作這中宮傀儡,我為什麼要幫他?我一生錯付無心人,是怪我當初識人不清,如今識清楚了那人的真麵目,難道我還要捧著自己的一顆心,上趕著給人去作賤?”
“十三呢?他已經有許久未到我宮裡來了。”提到自己心愛的兒子,皇後那尤似枯潭的眼裡才有了些許神采。
玉姑姑應道“陛下同宮人說,您……瘋了,讓十三皇子避著你。”
皇後哂笑,“無妨,十三不見我也好。你同十三說一句,忘記他身上那嫡出的身份,寧為有情庶人,也不做無情君王。”
“當君王又有什麼好的?機關算儘,手掌天下最大的權勢,坐擁天下最大的土地,自己的一顆心卻尋不到一片棲息之地。”
玉姑姑臉色危險,提醒道“十三皇子是嫡出,理應繼承大統。”
皇後沒接這個話茬,而是問玉姑姑,“玉鄔,我記得當年小十三出宮的時候,還買了那蘇大人家千金的雪貂大氅,當初我讓你小心收起來,你可還記得那雪貂大氅收到了哪兒去?翻出來晾曬晾曬,那小姑娘馬上就要入宮了,也是時候物歸原主了。”
蘇鯉姐弟三人隨著鎮北軍統帥入了京城,一路沿著京城的中軸線入了皇宮。
蘇鯉明顯感到蘇茂林和蘇修竹的緊張,伸手覆在二人背上,低聲道“不用緊張,越緊張越容易犯錯,一會兒看著阿姐如何應對,你們跟著有樣學樣就是。若是不知道如何辦時,就閉嘴閉眼,少說少看少犯錯,記住了麼?”
蘇茂林和蘇修竹把身子往蘇鯉身上貼了貼,道“曉得了。”聲音裡還有些委屈。
撫著蘇茂林和蘇修竹的背,蘇鯉心裡的那點緊張也登時就消退了許多,有什麼好怕的?所有與她作對的人都要倒大黴就是。
馬車不能進宮門,蘇鯉同蘇茂林、蘇修竹換了一頂轎子,被黃門抬著繞了不知道多少個彎,最終停在一處宮院前,已經有人在那宮院門口等著了。
“小丫頭,還記得咱家不?”
榮公公像是變戲法一樣從袖子裡摸出一對綠如意來,推到蘇鯉麵前,像是二人極為熟稔的模樣,道“咱家當初在遼州望海樓見過你的,這是允你的那對兒綠如意。可算見到正主了,陛下身體有些不適,就不見你們姐弟三人了,這春和宮是留給你們姐弟三人落腳的地方,屋內的東西都換上了新的,宮女、內監以及小黃門都是咱家親自挑選過的放心人,絕對讓你們姐弟三人過得舒舒服服的。”
蘇鯉趕緊道謝,“謝謝榮總管。”
榮公公一挑眉,“喲,小丫頭記性怪好的,還記得咱家的名諱。那更好,你先帶著你弟弟在春和宮裡轉轉,看有沒有什麼不喜的地方,同內監說了,我差內務府過來給你修整,該換就換,該修就修。”
“另外,你們可是奉旨入宮的貴客,往後一日三餐都有禦膳房送膳食過來,你們吃著什麼合口味的,記得同送膳食來的內監說,若是有內監敢陽奉陰違,暗地裡使絆子的,你們也同咱家說,咱家替你扒了他們的一身皮!”
雖然不知道榮公公說的這番話裡有幾分真、幾分假,蘇鯉心中還是有些感動的,她試探著問榮公公,“榮總管,不知在這宮裡能否借閱到書籍,我們姐弟三人商量好了,往後就不出宮門了,絕不惹是生非,隻想多找些書來看,也好派遣寂寞。”
一個十歲大的小丫頭一本正經地同你說‘也好排遣寂寞’,這是何等的好笑?
榮公公沒憋住,直接樂出了聲,“你們這才多大啊,就懂得什麼是寂寞了?入了宮之後,確實得當心些,不過也沒必要太過拘著自己的性子。小丫頭,你可是女師,日後要去六局輪值的,每日都得去六局一個時辰,你當自己窩在這春和宮裡就可以了?你弟弟是陛下相中的少年英才,也是皇子伴讀,修整三日後,每天都得同皇子們一起去念書習字練武,多好的機會,躲在春和宮裡可就白白錯過咯!”
“此外,陛下還給了你一個恩典,陛下知道你喜歡煉金術士那些東西,命內務府的人從府庫中找了一個精鋼打製的百煉爐出來,說是日後你想煉什麼都行。當然,隻能在這春和宮煉,煉出來的東西也不能帶出春和宮。”
蘇鯉喜出望外,“當真?”
榮公公含笑點頭,“那是自然,陛下金口玉言。”
蘇鯉趕緊打開自己的小包袱,從中摸出一根炭筆來,又翻出一個用線繩縫在一起的本子,唰唰唰地寫下一大堆藥材來,遞給榮公公,誠懇說道“榮總管,家弟自幼體弱,需要靠藥材來溫陽扶正,原先帶著的藥丸子在進宮時被收走了,麻煩您差人去太醫院每樣藥帶半斤來即可,我自己給我弟弟煉藥。”
榮公公“……你,給你胞弟煉藥?你確定麼?練出來的藥能吃麼?會不會把人給吃壞了?太醫院的大夫醫術都高明得很,要不請兩個太醫來給你胞弟瞧瞧?”
“不用不用,他們倆已經吃了很多年了,你看著小身板,明明比我小了五歲,僅比我小了一頭。您放心就是,我爹娘都知道的,他們也同意。”
榮公公還能說什麼?
隻能說那蘇崇文夫妻倆也真是心大,太寵慣著這個長女了。
正是在這春和宮裡,蘇鯉養成了寫日記(流水賬)的習慣
進宮第一天什麼事都沒發生,吃的很好,睡得比在家裡還香。
進宮第二天什麼事都沒發生,給茂林和修竹煉了強身健體的藥丸子,吃得很好,鹵肉不如娘做的好吃,睡得比在家裡還香。
進宮第三天聽內監說這是清閒的最後一天了,明天就要送茂林和修竹去尚書房,我也要去六局輪值,擔心他們倆的功課荒廢太久,故而今天什麼都沒做,盯著茂林和修竹寫了一天的大字,雖然字有點傻黑粗,但並未出現短筆少劃的情形。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