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崇文替自家女婿的擔心, 純粹就是瞎操心。
有道是‘情人眼裡出西施’,且不談蘇鯉的麵容本就生得姣好,一直被楊繡槐念叨的小餅臉蛻去了誌氣,在宮裡摸爬滾打多年, 為她的眉間添了些許精明, 走南闖北三年,她的臉上又添了幾分英氣……在燕棠眼裡,蘇鯉的表情生動, 一顰一笑都美得讓人窒息,就算是被蘇鯉管著,那也是一種享受。
蘇崇文實在享受不來。
告彆了並州董知州, 蘇崇文一行人往老家而去,董知州在酒醒後,轉手就來了個騷操作,他將蘇崇文同他說過的那些話都寫了下來, 讓匠人雕成了石碑,立在了衙門一旁, 說是要日日警示自己, 實則是將自己綁上了蘇崇文的大船, 勉勉強強算是‘望侯門生’, 之後在朝堂裡,他也算是有靠山的人了, 雖然這個靠山不一定會給他靠。
董知州的騷操作刷新了許多官員的眼界, 那些無根無基的官員們紛紛效仿, 說是要將‘望侯的教導’立在心中,日後定要憂百姓之憂,想百姓之想……這些官員都給自己臉上貼了一層金。
距離上次回老家,已經過去了七八年。
這七八年裡,足夠發生太多的事情了,譬如說,楊繡槐的親大哥楊大山已經在兩年前故去,墳頭上的草也長到了與人膝蓋骨一般高的位置。
楊繡槐回老家的時候還高高興興的,結果一下馬車就聽聞到這樣的噩耗,老太太險些癱在地上。
由伺候的下人扶著走到了楊家老宅,葛蘆花如今老態儘顯,再也不是當初那個發現自家小姑子有什麼問題都能儘力相幫的精神老太了,兩位老婆子抱頭痛哭了好一會兒才停下。
楊繡槐抹著淚問葛蘆花,“嫂嫂,我哥去了,你怎麼也不讓人帶封信過來,我連我哥的最後一程都沒能送啊……”
葛蘆花老淚縱橫,“是你哥吩咐的,說是不知道你們是在南疆還是在京城,捎信過去太麻煩,而且你們的日子過得安生,沒必要為了他的喪事奔波。就算家裡再富,路上顛簸的日子都不好過。再說了,我和你哥老了,你和蘇耕也不是年輕人了,讓你們在路上顛簸一陣子,萬一生了什麼病,你哥在下頭也不安心。”
楊繡槐聽了這話,又是一通撕心裂肺地嚎啕,她差使下人去縣城的酒樓裡買了一大桌子酒菜,趴在楊大山的墳頭哭了半天,最後是被蘇崇文和蘇耕給拖起來的。
不隻是楊大山去了,張春芽的娘家爹也去了,李大妮的爹娘倒是還在,可因為李大妮的弟媳不孝順,兄弟也是一個耳根子軟的,被婆娘挑唆幾句就忘了爹娘的親,李老頭和李老太晚年的生活那叫一個水深火熱,葉桂枝的娘家倒還算是安寧,可一直都偏疼葉桂枝的葉老頭子在年初的時候也駕鶴西去了……
蘇家人這次回家,就好像是集中奔喪來的。
所有人都哭嚎了個痛快,最後張春芽把娘家親娘張老太帶上了,她說,“我現在還缺你一口飯吃?你留在家裡整日哭得病懨懨,是嫌自己命長嗎?跟我到北疆去,換個地方,眼不見心不煩,再找幾個婆子搓搓麻將摸摸牌,想吃啥吃啥想喝啥喝啥,神仙一樣的日子,留在這兒乾啥?一大把年紀了還給你孫子媳婦兒搓尿布?”
張春芽原本就同娘家的關係不大好,看在娘家爹娘的份上,她時不時還給家裡捎一些金錢財務回來,這會兒發現自己最牽掛的爹沒了,親娘日子不好過,瘦的和稻草人一樣,大冷天還得蹲到河邊去給重孫搓尿布,張春芽的脾氣直接就炸了。
她兜裡有錢腰板硬,指著娘家大哥和娘家嫂子剜心地罵。
時間就是一把豬飼料,總能把人往意想不到的方向喂養。張春芽當初叉腰罵娘的時候,嘴裡噴出來的話那叫一個低俗粗鄙,後來跟著蘇崇文家走南闖北,賺了不少錢,她就給自己冠了一頂‘體麵人’的帽子,那些把人祖宗十八代全都挖出來罵一遍的話,她是說不出口了,但這並不影響她的戰鬥力。
不能明著罵人,還不能陰陽怪氣地損人嗎?
張春芽罵娘家大哥和娘家大嫂的話,就連蘇崇山都沒聽過,那完全就是綿裡藏針,針針見血,明明沒有一個臟字兒,卻讓她娘家大哥和娘家大嫂恨不得刨開祖墳躺下去,再被張春芽罵下去,夫妻倆怕是連‘含笑九泉’都不成了。
一種米養百種人。
李大妮和張春芽妯娌倆這麼多年一直都待在一塊兒,張春芽完完全全地解放了天性,遇到了真實的自己,李大妮就豁不出去這張臉。
她看著自家老爹老娘被弟媳折騰成那個樣子,看著自家兄弟被家裡的婆娘管得連腰板都挺不直,心裡都快氣炸了,但她說不出什麼狠話來,隻能吃了承托鐵了心地說,“我不管你們是怎麼想的,爹娘必須跟我走,看看爹娘跟你們一塊兒過日子都過成什麼樣了?你看看爹娘穿的都是什麼衣裳,吃的都是什麼東西,爹娘年歲大了,還需要像奴才一樣伺候你們!你們真真真是太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