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林祝還是有那麼點寧死不屈的骨氣在。
她紅著眼, 用痛心而又委屈的語氣苦笑著,“宋太太,你彆跟我開玩笑了。”
“沒有啊, ”舒清因把玩著手中的瓷杯,抬眼睨著她:“正好我也想嘗嘗找個女人是什麼滋味呢。”
林祝咬著牙, 幾乎是一字一頓的再次強調自己過來的目的, “我和宋先生之間是清白的,請宋太太不要再開這種玩笑了。”
林祝和宋俊珩從某種方麵看確實清清白白,她當然有自信找過來,隻要讓宋俊珩看到她的深情起了憐憫之心,或是讓舒清因這個原配心裡膈應, 哪種目的達成了, 她這趟就算沒白來。
舒清因眸光漸冷, 抬起眼瞼對她說:“那等你們不清白的時候, 再來找我也不遲。”
她的耐心已經消磨殆儘,實在沒興趣再聽她說些都能猜出來的蓮言蓮語,打算直接起身離開。
林祝也跟著站了起來,“宋太太!”
“怎麼?改主意了?”舒清因轉頭問她。
林祝忽然堅定了語氣對她說:“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也不屑和我說話。無論從哪方麵來看, 我都比不過你, 但如果宋先生真的愛你, 他又怎麼會放任我的靠近?”
舒清因眯眼。
說了這麼久, 林祝總說了句真話,也終於讓她對她有了那麼點正色。
“你當然比得過我, ”舒清因說, “你連替身都願意當,這種舔狗精神我甘拜下風。”
林祝默默將手攥在身前, 咬著內唇保持緘默。
舒清因乾脆給宋俊珩打了個電話。
這是他們大半個月裡的第一通電話,還是由她撥出去的。
不知道為什麼,在冷靜過後,舒清因突然看清了很多東西。
在這寥寥一年的夫妻生活中,他給予的關懷是多麼鳳毛麟角,而他們因為利益分歧,或是觀念不同所導致的冷戰時間才真是占據著大部分。
她為什麼以前隻看到了那些好的,而忽略了這段婚姻裡真正誅心的地方。
他搬去外麵的公寓住已經是常事,而她則是在最近離家時才發現自己根本從來沒收拾過彆處的房產,根本沒辦法住進去,她揣著那麼多房屋鑰匙,卻連個稱之家的地方都沒有,隻能去酒店開套房。
舒清因是真正的把那兒當成了家,而宋俊珩是將他們的家當成了他用來儲存回憶的地方。
電話被接通,她也沒有被宋俊珩拉黑。
明明彼此都沒有拉黑對方,卻也這樣冷了大半個月,到今天她生日,他送來了那件敷衍的生日禮物,卻連一句再簡單不過的生日快樂都沒有。
“清因,”他叫她的名字,“你在哪裡?”
舒清因報出地點,“過來吧,順便跟我談談。”
那邊沉默很久,最後說:“好。”之後靜悄悄掛斷了電話。
宋俊珩過來時,舒清因看到他手裡還攥著她剛剛砸壞的項鏈。
難怪剛剛她想丟進垃圾桶找不著了。
林祝沒料到舒清因會直接把宋俊珩找來,看著眼前的兩人,垂著頭的站在那兒手足無措。
她眼眶濕潤,就那樣楚楚可憐的望著宋俊珩。
任哪個男人都難拒絕女人這樣淚眼朦朧的看著她。
宋俊珩蹙眉,冷聲問她:“你上來乾什麼?”
林祝張了張嘴,隻吐出個“我”的音節。
“出去,”他沒再看她,直接下了命令,“這裡不是你能來的地方。”
林祝掩下眼中的失落,細若蚊吟地說:“我隻是想替你向你太太解釋清楚…”
宋俊珩仍重複著那兩個字,“出去。”
舒清因抱胸看著這兩人,忽然笑了,“林小姐,你連宋俊珩都還沒搞定,就好意思來找我發表什麼真愛宣言,妄想症有點嚴重啊,是該去掛個精神科看看了。”
林祝搖頭,“我沒有……”接著又露出了泫然欲泣的樣子。
宋俊珩冷淡的撇開眼,沉聲說:“你也不想被學校退學吧。”
林祝再不敢說什麼了。
她滿是失望的瞪著宋俊珩,而後又看了眼一旁看好戲的舒清因,最後捂著嘴忍著哭腔跑了出去。
連舒清因還沒想過要讓林祝退學這層麵,最多說兩句羞辱羞辱她,男人狠起心來倒是真的狠。
“站住,”舒清因叫住她,“我讓人送你出去。”
林祝極有尊嚴的拒絕了,“不用,我自己會走。”
舒清因笑笑,語氣無波,“我當然知道你自己會走,我是防止你又想蹲在哪兒等人撿你,今天這裡都是我的客人,他們要找樂子用不著你毛遂自薦,我會負責安排。”
“……”
她說完就隨便在會場找了個穿製服的服務生,吩咐他無比把這位小姐送到酒店大門口,彆讓她賴著不走。
那服務生恭敬的應下了。
林祝被人趕著走,小白花的形象也繃不住了,齜著牙僵著身子被帶走。
礙眼的人走了,他們可以談了。
宋俊珩剛失了個大項目閒在家,按理來說應該是不修邊幅又狼狽頹然,但不從所願,眼前的男人仍然高挑俊秀,從容雅致。
還是簡約得體的穿著,好像完全沒受到任何打擊。
男人鏡片下的眸光微斂,他輕聲叫了她的名字,“清因。”
舒清因蹙眉,“一開始既然沒打算來,現在過來算什麼?”
宋俊珩也被她問住了。
隻是徐茜葉打電話給他,說她去停車場找了他,他的行動幾乎是快於思考。
“你的禮物我不喜歡,所以砸著玩了,”舒清因乾脆了當的說,“你又給撿回來乾什麼?”
她的語氣就像是他撿了件什麼不值錢的垃圾在手上。
宋俊珩大半個月沒有回家,也沒聯係她,有時候手機界麵明明顯示著她的號碼,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隔著手機尚且都無話可說,現在和她這樣麵對麵,緘默似乎是唯一的交流方式。
他手裡拿著不完好的禮物,對她說了句“生日快樂”。
舒清因垂眸,無意識間攥緊了手,“宋俊珩,我們暫時分居吧,那個家我不想回了。”
“對不起,”宋俊珩說,“是我把個人情緒遷怒到你身上了。”
“我媽確實對宋氏不夠厚道,我是她的女兒,你這算合理移情,不叫遷怒,”舒清因搖頭,又說,“你回去吧,這段時間你也不要聯係我,到時候我會讓律師去找你。”
他抬眼,似乎是沒聽到她剛剛說的,又問了遍:“你說什麼?”
“你不聾,你聽見了,”舒清因撇開頭,語氣不耐,“我沒空陪你玩什麼日久生情的劇本,我有錢,我不想住在你那個連回憶都沒有收拾乾淨的二手房裡。”
這時候再拐彎抹角也顯得矯情,舒清因直接將她想說的一並都說了出口,“你這樣一麵懷緬著你的過去,一麵又不斷的來關心我,讓我自作多情的覺得自己有那個魅力可以和你在一起,你把我當傻子嗎?”
“你不知道在還沒有完全忘記一個人之前,去招惹另一個人的行為有多混蛋嗎?你讀了這麼多書,這點道理都不懂嗎?”
她這一連串的問題問出口,直接將宋俊珩逼近了死路。
他的臉色陡然變得有些慘白,垂在兩側的手不自覺攥緊,有些艱難的啟唇,語氣晦澀,“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
不是沒想過好好和她說,隻是每次剛要開口,腦海中又有另一道聲音響起。
提示他曾為了和舒氏聯姻是怎樣對待他的未婚妻,如今隻是過去了一年,他竟漸漸對之前的未婚妻沒了當初的懷念和愧疚,轉而對這個相處不久的妻子多了點彆樣的情愫。
他為了利益放棄了感情,又怎麼能再對著利益本身動情?
這多可笑。
有時候下意識的與她親昵,和她玩笑,心裡滿足的同時,又不斷譴責自己對曾經的未婚妻是多麼絕情。
他搞不懂自己,如果舒清因帶不來利益,那為什麼還要愛她?
“不用說了,”舒清因強行結束了這個話題,“你想回家就回吧,我不在那裡,你也不用再特意搬出去了。”
她撇過眼,該說的都說了,剩下的隨便宋俊珩怎麼打算吧。
正繞過宋俊珩要離開,卻又被他抓住了胳膊。
舒清因動了動胳膊,沒掙脫。
“清因,”宋俊珩垂著眼看著她,深邃的眸子裡浮著讓人捉摸不透的情緒,“我們再談談。”
她冷冷問:“談什麼?”
“我們之間還有餘地,”宋俊珩頓了頓,才又啟唇輕聲說,“我沒有和那個女人發生任何事。”
“如果你們發生過任何事,宋俊珩,我們連談的餘地都沒了你知道嗎?”舒清因譏諷的笑了兩聲,任由他抓著自己的胳膊:“如果不是我今天把話說得這麼死,你還是會在跟我吵架了以後去聽她拉大提琴,用你的回憶來暫時忘記和我的不愉快,你是沒有出軌,但你已經把我們之間的餘地給毀了,放手。”
宋俊珩還是沒有放手,隻沉聲說:“我可以……”
舒清因直接打斷了他的話,“你這樣跟那些保證以後再也沒有第二次的男人有什麼區彆?”
“宋俊珩,我不是什麼至死不渝的女人,我是喜歡你,但沒了你,”她用了點力氣,他沒有執拗的再抓著不放,最終還是讓她成功掙脫開來,“我也還是我。”
宋俊珩的手臂還怔愣在原地。
這些話說出口,她絲毫不覺得可惜,甚至覺得痛快。
不給他留有退路,也不給自己留有退路。
她最後看了眼宋俊珩,眼裡也看不出來是什麼情緒,就這樣將他單獨留在了這裡。
沒有吵架,沒有哭鬨,甚至連冷嘲熱諷都沒有。
不是她慣常的反應,僅有冷漠和不在意。
宋俊珩眼見著她消失在房間裡。
男人悵惘的坐在沙發上,閉著眼,眼窩微微下陷,按著太陽穴的指尖不住顫抖著。
之前她說了那麼多,而最終給他重重一擊的也隻有她承認的“喜歡”二字。
***
會場衣香鬢影,觥籌交錯,沒人知道剛剛休息室裡發生了什麼。
舒清因靠著門,想著如果這時候有人在她身邊,她很想自戀的仰起頭,叉腰問,我剛瀟灑嗎?帥氣嗎?
這滿會場的人,她想找個聊天的人都難。
徐琳女士那邊不能去,她怕一個不小心把分居的事兒說出來,可能當場就給她媽氣進了醫院,她掃了眼大廳,無論是相熟的還是不熟的都沒法說。
想來想去還是隻有徐茜葉可以說。
剛剛宋俊珩過來找她的事,徐茜葉應該知道,可能不想摻和夫妻倆之間的談話,所以找了個地方遠遠地躲著。
果然是在某個角落裡的甜點置物台上找到她的。
徐茜葉不怎麼吃甜食的,但舒清因挺喜歡。
“談完了?”徐茜葉衝她招手:“怎麼樣?”
“先分居吧,”舒清因說,“明天我找律師過來談談。”
“這樣也好,眼不見為淨,”徐茜葉點點頭,很讚同她這個決定,“既然你真的下定決心了,那我也就不瞞著你了,之前怕你受不了所以一直沒跟你說,我給你買生日禮物的時候,看到宋俊珩和那女的了。”
舒清因嗯了聲,“我知道,他還送了她一對耳環吧?”
“哎?他自個跟你交代了啊?”
“猜到的,”舒清因拿了個盤子裝甜點,邊選邊說,“我之前跟他提過很喜歡那個品牌,他送我的項鏈和送那女孩兒的,是今年的同係列,之前看過宣傳冊,所以有印象。”
她說話聲很淡,好像並不在意。
徐茜葉默了會兒,然後直接罵,“宋俊珩這他媽是想惡心誰呢?”
是為了彌補過去也好,是單純的消遣也罷,無論哪點都讓徐茜葉覺得惡心。
舒清因咬了口巧克力,居然還是酒心的。
甜甜膩膩的味道充盈著口腔,還帶著巧克力夾心中獨有的酒香。
她突然有些口渴了,於是說:“我去拿點酒喝。”說完往擺酒的長桌那邊走去。
剛剛和人應酬的時候,沈司岸一直在旁邊幫她擋酒,她其實也沒喝多少口,這會兒借著口渴的由頭,乾脆站在桌子邊一口氣喝了幾杯。
宴會開到現在,時間已經接近晚上十點,熱鬨的交談漸漸熄了下來,場景開始由濃轉為淡。
宋家那邊不知道宋俊珩其實來過了,還在言笑晏晏的和她解釋著,她丈夫因為忙工作隻能遺憾缺席她今天的生日宴,舒清因佯裝無知的擺手說沒關係。
舒清因到了後半場情緒異常高漲,幾乎來者不拒,隻要是向她敬酒的,她大都是直接舉起酒杯喝了。
到最後侍者乾脆是待在她身邊,酒杯空了就再趕緊滿上。
幾輪下來,舒清因捂著嘴,克製而優雅的輕輕打了個酒嗝。
酒精上頭,她眨眨眼,眼前有些模糊了。
徐琳女士覺得她今天應酬的表現特好,所以格外開恩準許她先回家休息,剩下的就交給她和其他幾個叔叔伯伯收場就行了。
“打個電話讓俊珩來接,清因今天生日他忙著工作不來,總不至於連開個車過來接她的時間都沒有。”
徐茜葉乾笑,“不用,我送因因回家就行了。”
徐琳女士瞥她,“喝了酒不許開車。”
“我打電話讓司機來接,”徐茜葉立刻補充,“姑姑拜拜。”
徐琳女士皺著眉點頭,口中囑咐道:“路上小心,清因喝了酒不太老實,彆讓她坐副駕駛。”
這點徐茜葉比徐琳女士更有體會,“放心吧。”
她扶著舒清因,另隻手抓著兩個人的包離開了宴會廳。
賓客散去後,這裡的喧鬨又很快歸於沉寂。
酒店大樓的霓虹仍然亮著,將四周的環境映如白晝。
今天是舒清因的生日,她穿著特彆定製的禮服,輾轉於宴會廳中,現在生日宴結束,陪在舒清因身邊的就隻有徐茜葉。
還有一個多小時就到十二點了。
天氣有些涼,還好車內的暖氣開得不低,舒清因緊緊閉著眼,頭靠在徐茜葉肩上,安安靜靜的睡著。
還好她住的酒店跟君臨隔得不遠,這個點路況不算差,十幾分鐘就能到地方。
“因因,”徐茜葉看了下手腕上的表,“看來今天是我陪你到最後了,再跟你說一句生日快樂。”
舒清因也不知道聽沒聽見。
“沒了宋俊珩,你再找一個比他更好的,”徐茜葉聲音很輕,替她理著額前的碎發,“他會和姑父一樣,跑遍全世界,不為了彆的,就隻為了替你挑選生日禮物,他也會在你生日的第一個零點,和最後一個零點之前,祝你生日快樂。”
卡著零點對她說生日快樂的人很多,但卡著生日結束前的零點再對她說最後一個生日快樂的人,隻有爸爸。
爸爸說,他要成為第一個祝她生日快樂的人,也要當最後一個祝她生日快樂的人。
這樣,這一整天他都是陪在她身邊的。
很浪漫,可是這個浪漫的男人還沒來得及將她托付給下一個能陪伴她過完整個生日的人,就走了。
舒清因忽然哽著聲音應了她,“嗯。”
車子開到酒店,徐茜葉扶著舒清因下車,行動有些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