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自尊心作祟,有點抬不起頭:“那怎麼能一樣呢。”
青年:“都怪我酒蟲作祟,鎮日惦記著好酒。說起來不怕央央笑話,去年在胡地,我因為惦記一胡商家中珍藏的葡萄酒,日日潛到那胡商家酒窖裡偷酒喝。不到半月,便將他珍藏的葡萄酒喝光一半。那富商一月後才發現,暴跳如雷,險些沒氣死。”
少年奇道:“你喝了他那麼多酒,他怎麼一月後才發現?”
青年促狹一笑:“因為我隻喝酒,喝完後,仍將酒壇放回原處,而因我挑選的都是位置靠裡的酒,負責看管酒窖的仆人一直到一月後才發現裡麵的酒壇都是空的。”
少年若有所思,雀躍道:“我知道了,那我帶玉衡哥哥去酒窖裡偷酒喝不就行了,就用玉衡哥哥以前的方法,周伯伯一定不會發現的。”
青年遲疑:“這不大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反正酒嘛,喝完了可以再釀的。”
少年於是隔三差五便帶著青年進酒窖偷酒喝。王爺王妃和幾位公子不在府中,各類應
酬宴會自然也不會有,自然也用不到酒。
而下人,是萬萬不敢私自喝王妃親手釀造的名酒的。
酒窖裡偶爾丟失一兩壇酒,不消說,一定是古靈精怪的小世子又偷偷溜進酒窖偷酒了。
故而看管酒窖的掌事每日隻進酒窖裡粗略掃一下酒的數量,再看看有沒有老鼠破壞酒窖,隻要數量差不離多,就含糊過去。
是以並不知道,在他毫無察覺的時候,自家小世子夜夜都帶著玩伴來酒窖偷酒喝。
如此持續了差不多一月,某夜,少年沐浴完畢,抱著奶豹在床上乖乖等著,等亥時一到,便立刻披上鬥篷,悄悄往後院廢湖而去……
隻是這一夜,少年在湖邊等了整整一夜,都沒有等到青年到來。
少年落寞而歸,之後兩日,三日,依舊沒有等到自己玩伴,反而等來北境戰場上傳來的一封急報。
被王爺利用陣法困在峽穀內月餘的一股朔月騎兵,不知得了何方高人指點,竟破了王爺陣眼。
按理破陣後,這股朔月騎兵就該絕地反擊了。
然而對方沒有。對方極狡猾,非但沒有反擊,反而裝作受不住陣法威力,饑寒交困,昏迷倒地。北境軍以為可以收網,毫無防備的衝入陣中,結果反被對方反殺。
那一戰損失慘重,坐鎮中軍的大公子雲濋亦身負重傷。
那陣法乃長勝王雲清揚獨創,朔月人根本不可能知道,更遑論破陣。
除非——敵軍中有人得到了長勝王常用來推演陣法的那份草稿,可那份草稿放在長勝王府的書房裡,朔月人怎麼可能得到。
諸將困惑不解之際,長勝王妃聶文媛收到了一封來自長勝王府的信。
信是長勝王府管家周破虜所寫,例行彙報府中情況。
零零碎碎的瑣事中,一事引起了聶文媛的關注:因發現有老鼠破壞酒窖,管事不得不將窖中珍藏的綠蟻酒換個位置擺放,移動中,管事愕然發現,有十多個空酒壇。
長勝王府規矩森嚴,無論侍衛還是普通下人,都決計沒有膽量進酒壇偷酒的。有嫌疑的隻有愛偷酒的小世子。
可小世子年紀尚小,怎會一人喝空十多壇酒。
周破虜在信中表示擔憂,擔憂小世子小小年紀,就染上了酗酒的壞毛病
,不知是跟著誰學壞了,希望王妃有空寫封信,好好管教一下隱約到了叛逆期的小世子……
然而憑借多年在戰場練就的敏銳嗅覺,聶文媛隱隱覺得,此事不像表麵那麼簡單。
因幼子年紀擺在那兒,即使再貪酒,也不可能喝那麼多。
和丈夫商議後,聶文媛親自回了趟王府,將幼子叫到跟前詢問。
少年起初支支吾吾,然而麵對自己的母妃,很快便頂不住壓力,一五一十的都說了出來。
“母妃,我、我是不是闖禍了?”
少年聰穎,很快從母親的神色與反應中看出異樣,再加上北境來的那封急報。
聶文媛有些不忍,他自然知道,幼子輕易上人當的原因。
“沒事,泱兒並不知情。”
聶文媛輕聲安撫。
這孩子怎麼會知道,酒窖有暗道連著書房。
對方心思又何其陰險歹毒,竟連一個孩子都要誆騙利用,此事若宣揚出去,他們夫婦要如何同滿營將士交代,如何同那些慘死在峽穀中的英魂交代,可若不說明真相,此事,又要誰來負責?
少年眼睛卻已經開始發紅。
“是我害北境軍慘敗,害大哥受傷是不是,我知道,我一定闖大禍了。父王、父王會不會打死我,嗚。”
少年淚珠如斷線的珠子一般往外湧。
聶文媛亦心如刀割。
一眾孩兒中,他最心疼的就是這個在戰場上艱難生下的幼子,最對不起的也是這個幼子。若非她和丈夫常年征戰在外,這個孩子,怎麼孤獨寂寞到和一個素不相識的外人做朋友。
少年哭了會兒,傷心了會兒,委屈了會兒,抽泣著抬頭,道:“母妃把我交出去吧,我不害怕的。”
然而事情終究沒走到那一步。
因大公子雲濋主動攬下了所有罪過,稱一切皆因自己疏忽,判斷失誤,才致北境軍慘敗。
“嗚……”
室內燈火輝輝,亮如白晝。
元黎垂目望著床帳內眼尾泛紅,於昏迷中委屈哭泣的少年,若有所思,問周破虜:“你當真不知他因何事病倒?”
這般模樣,可不像是正常生病。
周破虜第三次信誓旦旦:“屬下真不知情。”
元黎點頭,看向禦醫。
禦醫忙道:“據臣判斷,太子妃乃氣
急攻心,臣這就去開藥方。”
氣急攻心呀。
元黎鳳目一眯,越發不得其解。
待禦醫下去,周破虜見這位太子殿下依舊穩坐床前,沒有離開的架勢,忍不住旁敲側擊:“時辰不早,殿下可要留在東晞閣用晚膳?”
周破虜隻是客氣一問,主要目的是提醒這位殿下,您是不是該回去了。
不料元黎竟道:“也好,將晚膳直接送來這裡吧,今夜,孤就留在這兒了。”
周破虜愕然。
“這如何敢勞煩殿下?”
元黎淡淡:“無妨。”
依禦醫意思,這小東西吃過藥,夜裡就能醒。
他倒要瞧瞧,這小東西究竟藏著什麼秘密。
周破虜不敢再多說什麼,憂心忡忡的出去備膳了。
看這架勢,不僅小世子對太子動了情,難道太子竟也對小世子動了情?
不然,這位日理萬機的,怎麼會有閒心過來守著昏迷的小世子。
——
往事掀開拂塵,如同巨石,重重壓在胸口。
雲泱陷在噩夢裡,委委屈屈的哭了一場,直到一股苦澀的藥汁灌入喉腔,才停止抽噎。
等少年後半夜迷迷糊糊醒來,睜開眼,就看到了玄衣玉冠、執卷坐在床前的俊美青年。
雲泱一個激靈就清醒了過來,環顧四周,又掐了掐自己,確定不是在做夢,方驚疑不定問:“你、你怎麼在這裡?”
“湊巧而已。”
青年垂眼望來,鳳目清然凜冽,滿是探究。
“倒是你,怎麼好端端的,就氣急攻心,病倒了?”
“總不會是因為朔月和談之事吧?”
“又或者,你有秘密瞞著孤,不敢告訴孤,所以才愁得氣急攻心?”
雲泱心口重重一跳。
難道,他有什麼地方露了馬腳麼?狗太子是怎麼看出來的。
少年眼睛尚紅彤彤的,神識亦未完全從噩夢裡抽離出來,望著眼前琅琅如玉的人,幾乎忍不住要將心裡一腔委屈說出來。
可他知道,他沒有資格說,他也不能說。
不然,父王母妃、大哥、北境王府,都會被他牽累。
大哥當年為他受的苦,頂的罪,也白費了。
“我……”
少年羽睫如飛,其上一片晶瑩水色。
剛從病中醒來,總是人心理防線最脆弱的時候
。這也正是元黎要留下來的原因。
許是昨日羅公公帶來消息時,他恰好捕捉到了少年焦惶不安的眸光,元黎總隱隱覺得,眼前少年突然病倒,和那則消息有關。
元黎緊問:“如何?”
少年卻又迅速搖頭。
“沒什麼。我……我就是突然有些想家了而已。”
他真是瘋了,他怎能險些對著狗太子說出真相。
狗太子可是父王和長勝王府的死敵,鼻子又那麼靈敏,即使他隻說一點,他都能順藤摸瓜,將所有事都查出來。
如今後患再度冒出來,他須想辦法,儘快解決這個麻煩才行。
元黎心裡的怪異感越發重。
望著滿室明輝中擁被而坐、看起來格外憔悴瘦弱的少年,他恢複一貫清冷顏色,道:“若真有什麼事,你提前告訴孤,孤還能及早籌謀,若你不說,等他日敗露,孤可護不了你。”
雲泱心道放屁。
狗太子怎麼會幫他,狗太子多半是詐他話。
雲泱揚眉,倔強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是麼。”
元黎沒什麼表情的道:“那自然最好了。”
此次和談事關重大,他執意來問,不過是擔心有超脫他掌控和認知的不可控因素罷了。
如果沒有,自然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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