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請旨,讓你回家一趟。”
雲泱嗯嗯點頭。
內務府為哄太後開心,這回特意請來了民間最有名的戲班子,在太液池邊搭台唱戲。除此外,還在旁邊空地準備了投壺、射環等各種有趣的小遊戲,供皇子公主們玩耍。
雲泱因為要看自己的小包袱,便以醉酒為由留在殿中。
元鹿元翡怕他無聊,另喊了吳仲勳等人過來,一起玩雙陸遊戲。
殿外,叢英穿過人流,悄悄來到元黎身邊,神色焦急:“殿下,不好了,那個人不見了。”
元黎皺眉:“什麼叫不見了?”
叢英羞愧:“屬下帶著衛七等人,一直寸步不離的在暗中跟著,可剛剛到太液池沿岸的一片柳林時,那人突然就消失不見了。屬下們搜尋了一圈,都未找到其蹤跡。一個大活人,不可能憑空消失,屬下懷疑……”
“懷疑他從水中逃了?”
“屬下不敢肯定,但太液池通著城外護城河,除此外,沒有第二條逃生通道了。屬下已讓衛七帶人去護城河,希望能攔截住。”
元黎麵目發寒。
“他一個北地胡人,如何會精通水性!”
叢英一愣:“殿下難道懷疑,他並不是從太液池逃走的。可屬下遍尋四周,確未發現此人蹤跡。”
元黎:“當時太液池旁可還有其他人經過?”
“那處偏僻,今夜宮人們都在忙太後壽宴,鮮少往那兒走……”叢英想了想,忽道:“對了,屬下剛剛過來時,見池邊的柳樹下站著個人,好像是蘇公子。”
叢英覷著元黎臉色。“那個地方……好像就是當年殿下落水之處。”
戲台上依舊咿咿呀呀的唱著熱鬨戲文,元黎卻感覺心臟再度被巨力攥了下。
一時間,刺骨的冰冷、徒勞的掙紮、泛著草木腥味兒的冰水洪流般湧入七竅腹腔的窒息,齊齊湧進腦海。
一片黑幽幽令人絕望的黑暗。
黑暗中,一個脆亮的聲音響起:“哥哥,我來救你……”
“我來救你……”
他努力睜眼,想要看到這個聲音的來源,然而回應他的,隻有下沉、窒息,他拚儘全身力氣,攥住了一個圓滾滾的物什。
他記得這種觸感,是皇祖母不久前剛賞的,一個裝著金豆豆的荷包。
元黎心臟再度狠狠疼了下。
叢英望著他突然冷汗淋漓的臉,及彎折下去的身體,驚呼:“殿下!”
元黎咬牙,用拳頭抵著心口,艱難站直,低聲命令:“不要聲張,拿孤的令牌去找禁衛軍的蕭統領,讓他設法再調給你一些人手,務必將皇宮裡裡外外都搜查乾淨。告訴他,此事隻可秘密進行,絕不能驚動聖上和太後。”
叢英神色一凜:“屬下遵命。”
元黎並沒有遠走,也沒有去太液池探查情況,而是找到了混在人群中聽戲的周破虜。
周破虜熱情的同元黎打招呼:“啊殿下這是?”
元黎簡潔道:“孤要見長勝王妃,煩請周副將帶路。”
周副將以為聽錯,但看對方神色凝肅不似作偽,立刻也跟著凝肅起來。“好,殿下稍等。”
聶文媛也稍稍驚訝了下,沉吟片刻,尋了個理由起身,讓周破虜帶路,來到元黎約定的見麵地點——榮壽殿的一處偏殿。
聶文媛打量著站在微光中的年輕人,問:“殿下找我?”
“是。”
元黎錯開身體,指著身後圓案:“王妃可識得這些東西?”
圓案上放著一個敞開的雲錦包袱。
聶文媛起初困惑,等看清包袱裡裝的衣裳、浴膏、藥丸、及各種小物件,終於變色。
“殿下這是何意?”
元黎:“這是孤從那小東西手中調換過來的。”
聶文媛猝然一驚:“從央央手中調換的?”
元黎點頭:“沒錯,孤並不識得這些藥丸,想來,應是他常服用的藥。王妃覺得,他入宮參宴,卻帶著這樣一個裝著各類隨身物品的小包袱,是為了什麼?”
聶文媛一愣。
元黎:“孤約王妃到此,便是想與王妃開誠布公。孤已掌握一些證據,知道那小東西與朔月人之間,準確說,是與朔月國王子之間,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雲五雲六不敢說,王妃應當明白其中利弊。”
“是你帶走了雲五雲六。”
聶文媛自然震驚。
然而常年領兵作戰,非一般的心理素質與應變能力,足以讓她迅速冷靜下來。
她不知道,元黎究竟了解多少情況,此刻是故意詐她,還是真掌握了切實證據。這件事不僅關係央央安危,更關係到整
個長勝王府的安危,她豈能輕易吐口。
聶文媛徐徐道:“殿下既如此勝券在握,何必來找我?直接將證據擺到聖上麵前,請陛下裁決豈不更合意?”
“請父皇裁決麼?”
元黎扯了下嘴角:“請父皇裁決,便等於請三法司裁決,王妃覺得,三法司的人會單純認為此事僅是一個自幼體弱、鮮少出府門的小世子和朔月國王子私下交往的問題麼?世人隻會覺得,是長勝王府和朔月國王子私下有勾連。王妃不會不知道,一鎮守國門的武將世家,與敵國王子暗通款曲是什麼後果罷?”
“孤找王妃,是想解決今夜危局,孤若想鬨大,有無數種方法。時間不多,何去何從,請王妃給孤一個答案。”
聶文媛心一沉。
她萬沒料到,這禍患沒從呼延玉衡嘴裡漏出來,反而被元黎握住把柄。
她到底要不要相信這個人。
元黎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他分明可以借此一舉給長勝王府重重一擊,卻將她約到了這裡。
聶文媛望著那片雲錦包袱裡的藥丸,生平第一次感到棘手。
包袱裡光心疾的藥丸就放了整整六瓶,一大部分都是她這回從北境新帶來的。幼子突然向她索要藥丸的目的竟是這個麼?
幼子要瞞著大家去哪裡?為何連她這個母妃也不告訴?
聶文媛不由聯想起自見麵以來,雲泱的種種異常。
這時,叢英的聲音在外麵響起:“殿下。”
元黎頷首:“進來。”
叢英見到殿中一身紅衣的聶文媛,先愣了下,見元黎沒有讓對方回避的意思,方近前低聲稟道:“屬下和蕭統領搜查了皇宮所有宮殿、角落,都未發現那人蹤影。”
元黎點頭。
再次看向聶文媛:“王妃應該都聽到了,今夜太後壽宴,朔月國的大王子喬裝成宮人,混入王宮,並一直有意無意的跟那小東西保持可隨時通信的距離,現下卻人間蒸發一樣突然消失不見。而那小東西又一反常態,帶著包袱赴宴。孤與王妃打個賭如何?”
聶文媛問:“打什麼?”
元黎:“孤賭,孤的太子妃,恐怕要與人私奔。”
聶文媛眸光數變。
元黎:“孤若賭贏了,王妃便與孤合作這一局,如何?”
這話換作旁人聽了,可能早方寸大亂,但聶文媛僅是微沉了臉。
良久,她抬起燭火映照下格外美麗堅毅的麵孔,道:“好。”
——
濃雲漸將月色遮住,壽宴結束已是深夜。
眾人陸陸續續散去,元鹿元翡也被班妃派宮人接走,雲泱坐在空蕩蕩的大殿裡,還不知道另一頭,元黎已與聶文媛達成共識。
離彆的悲傷和對前路的恐懼,猝不及防的將少年包裹。
少年傷心著,同時發愁著,待會兒要如何支開周伯伯,去和那個人彙合。
想到那張總是掛著邪魅笑意的臉,雲泱身體控製不住輕輕顫了下。
宮人見太子妃獨自坐在殿中,也無人陪,無人接,便過來關心詢問:“禦膳房已準備好了夜宵,太子妃可要嘗一些?”
少年紅著眼睛搖頭,羽睫上一片晶瑩水色。
於是宮人更心疼。
宮人想,一定是因為太子沒來接太子妃,太子妃才如此傷心,畢竟,東宮與長勝王府間的恩怨,大家都知道。
宮人便問:“太子妃的護衛在哪裡?可需奴婢去將他們叫來?”
話音剛落,周破虜就走了進來。
周破虜消化著剛剛從王妃那裡聽來的重磅消息,儘量不讓自己露出異常。
“哈,馬車已經準備好了,小世子趕緊隨屬下出宮吧,再晚宮門可就要關閉了。”
周破虜作出輕鬆神色,裝眼瞎,裝作沒看見少年通紅的眼睛。
雲泱點頭,努力語調平緩:“我突然有點口渴,想喝梨湯,伯伯能不能去膳房幫我端一碗過來?”
周破虜心裡咯噔一下。
不會真是他想的那樣吧。
雲泱接著:“要加冰糖的,伯伯知道放多少,他們放不準。”
周破虜心情複雜的跟著宮人走了。
當然,出殿門不遠,周破虜就尋了個理由折了回來,悄悄躲在暗處觀察。
然後周破虜就看到,自己前腳剛走,後腳自己的小世子就做賊似的從案下拎出一個小包袱,警惕瞄了一圈周圍環境,悄悄的,從側門出了殿。
同樣看到這一幕的,還有和元黎一道隱在殿簷上的聶文媛。
聶文媛撫了下額頭,朝元黎:“殿下先助我了了今夜的麻煩事,其他事,我回頭慢慢告訴殿下。”
元黎點頭:“自然。”
兩人同時翻身掠下屋簷,緊跟著夜幕中穿行的少年身影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央央可能就是傳說中傻人有傻福……
謝謝支持^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