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生病了?”
雲泱一驚,果然露出著急之色:“昨日不是還好好的麼,怎麼突然生病了?”
元黎隨手撥弄著茶湯上的浮末,道:“大約是吃壞了肚子,或者著涼了吧。”
“那我可以去看看它麼?”
“當然可以,不過,現在醫官正在為它診治。它剛認了你做主人,你現在過去,它恐怕不會乖乖聽醫官話了。不如晚一些,孤忙完陪你一道過去。”
雲泱隻能點頭。
“那你可要快一些。”
元黎笑著答應,抿了口茶水後,狀似不經意問:“那封和離書有些地方不合規製,孤需要先取走,修改一下。”
雲泱已經偷偷看過,並沒發現哪裡不對勁兒。
但聽元黎這麼篤然的說,也就沒有懷疑,很爽快的從懷中取出來,交還給元黎。
元黎納入袖中,將手中茶碗遞過去:“喝點茶水。”
雲泱吃多了糕點,嗓子的確有點發乾,就沒客氣,端起茶碗喝了小半碗。
吃完早膳,元黎自去忙公務。
雲泱擔心胭脂的病情,坐不住,本來想帶雲五悄悄去外麵打探一下消息,誰知起來還沒走兩步,便被一陣突然襲來的困意擊倒。
元黎出了門,停下,看了儘職儘責守在房門口的雲五一眼,問:“這次過來,長勝王府一共多少侍衛跟著?”
雲五本在探頭往房間裡看,奇怪小世子已經吃完了早膳,怎麼還賴在太子房間不走,突聽元黎問話,一愣,緊忙行禮,報出數。
心中不免疑惑,他們王府這邊的侍衛素來與東宮不摻和,這位殿下怎麼突然對這個感興趣了。
元黎負袖道:“孤要去林中獵些野味獻給父皇,需要人手幫忙,東宮的侍衛遠遠不夠,恐怕要向你們借點人。你留在此處照顧央央,讓剩下的人到獵苑前集合。”
“是……”
這話沒有拒絕餘地,雲五垂首應下。
想了想,試探著問:“小世子不跟著去麼?”
元黎搖頭。
“央央方才心疾又險些發作,需要靜養。你在門外守著即可,無事不要進去打攪他休息。待會兒孤會派禦醫過來給他看診。”
雲五恭敬應是。
待元黎走後,側耳傾聽了一下房內
動靜,的確安安靜靜,毫無響動。
小世子性情活潑好動,並非能老老實實呆著的人,看這樣子,多半如太子所說,正在休息。
雲五稍稍放心,繼續抱劍守在門口,等禦醫過來。
泉室蒸汽重,適合休養,卻不適合建書房。書房統一建在旁邊的另一座閣樓裡。
叢英已在閣樓門口候著,正和一個身披僧服的和尚站在階下說話。
“殿下。”
見元黎過來,叢英忙行禮,退到一邊。
和他一起的和尚跟著回頭,露出張年輕清潤的臉龐,正是大林寺的主持清源大師。
“殿下。”
清源大師雙掌合十,含笑作禮。
元黎輕點了下頭,當先步入位於閣樓一層的書房。
清源大師懷抱一遝卷冊跟著進去,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沉默坐在案後的元黎,道:“看殿下的模樣,似乎有鬱結之事藏於心中。”
元黎:“非鬱結,隻是有些許遺憾,與不平,不甘而已。”
清源大師一笑:“這還不可稱之為鬱結麼?”
元黎默然,側目看這個好友一眼。
清源大師念了聲佛號,視線透過窗戶,看了眼對麵閣樓方向。
“聽說殿下帶著太子妃一道過來遊玩的,今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正是騎馬打獵的好時候,這小世子能按捺住玩興,倒是難得。”
元黎眼底已有陰鬱之色浮現。
淡淡道:“他身體不舒服。”
清源大師也未戳破他,隻道:“殿下,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有時執念太深,未必是好事。”
元黎緊緊一抿唇,冷道:“孤自有分寸,說事吧。”
清源大師歎口氣,不再多言,從懷中取出一本舊冊子,道:“是上次殿下托貧僧查的那種叫做‘夕香’的花,有了些眉目。”
元黎瞥了那冊子一眼:“是令師筆記?”
“沒錯,家師遊離四方,見識廣博,筆記中經常會記載一些連書中也找不到的奇聞異事。譬如這‘夕香’,就是家師遊曆至胡地時所記錄下的一種奇花。”
元黎眉心一擰。
“胡地?”
“沒錯,據家師筆記中記載,夕香又名夜來香,**香,攝魂香,生長在胡地一座名為落雪山的山腳下,其花瓣可做染料、胭脂,花梗中的汁液
則可做麻藥。當地胡人經常將夕香汁液塗抹在箭鏃上,去射殺山中猛獸。另外,巫醫們也會采集花瓣花梗製成藥物,為病人醫治外傷。”
這的確是在司藥局的藥典上沒有查到的。
元黎微有困惑:“令師隻記載了這些麼?可有提到夕香安神助眠方麵的用途?”
清源大師搖頭:“並無。不過,這夕香既有麻痹神經的功效,隻要嚴格控製劑量,用來安神助眠,似也解釋的通。”
說到此,清源大師忽沉默了下。
元黎敏銳問:“可有什麼不對?”
清源大師道:“殿下可否將宮中栽植的夕香拿給貧僧瞧瞧?”
元黎一直留著那幾片花瓣當證據,當即命叢英將東西取來。
幾片花瓣包裹在一方帕子裡,已經有乾枯的跡象。
清源大師隻看了一眼,便神色微變:“不對。”
元黎緊問:“如何不對?”
清源大師道:“這夕香,與家師所記載的夕香,並非同一種花,隻是同名而已。”
元黎倏地一愣。
清源大師繼續道:“此夕香為紅色,橢圓花瓣,而家師所記載的夕香,乃是藍色,花瓣形如蝶翼。原來如此,這也可解釋,為何司藥局的藥典上關於夕香的記載隻有安神助眠了。因為它們根本不是同一種花,否則,司藥局不可能舍本逐末,舍棄夕香麻藥之效不用的。”
“麻藥。”
元黎咀嚼著這兩字,忽道:“當地胡人既能用此物射殺猛獸,是否……也會射殺仇人?”
清源大師何等通透。
怔了一瞬,便道:“此事家師並未記載,貧僧不敢妄測。”
元黎鳳目沉沉的望著前方虛無天際。
良久,道:“孤知道了,多謝大師相告。”
清源大師微微一笑:“殿下與貧僧之間,何須如此生分。殿下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自然是得一個更準確的求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