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夜,大家都熬不太住,紀寧鈞父母就近去了休息室呆著,其他人在椅子上東倒西歪地坐著,打著瞌睡。
隻有柏溪還站著,時間太久,她腳跟跟腿肚子都麻了。
站立完全成了肌肉記憶,她僵硬地來回動著,累得渾身上下無處不酸痛,還是舍不得去椅子上坐著。
醫生們推著紀寧鈞出來已經是淩晨,手術十分成功,但因為失血過多,紀寧鈞還需要在ICU裡觀察一陣子。
兩邊嘩啦啦站起來不少人,但都自覺讓著,讓柏溪走在最裡麵。
柏溪一路追著病床,紀寧鈞被子蓋得嚴實,臉上又罩著巨大的呼吸機,她並不太能看清他的臉。
但就是這麼糊裡糊塗一看,她還是痛得肝腸寸斷。
紀寧鈞一張臉像是浮腫了,原本英俊如雕刻般的五官一下陌生起來,而他臉色白得如同一張紙,完全看不到血色。
柏溪眼淚又掉下來,整張臉都被淚水漬得隱隱痛起來。
紀寧鈞在ICU裡一住就是多天,柏溪幾乎每隔一小時,就要向當值的醫生護士詢問他的實時情況。
頭幾天他危險期一直沒過,大家對她過分的關心總是表現得十分頭疼。後麵一連數天,他的情況開始好轉了,柏溪又覺得大家是在騙她,是讓她不要太過擔心。
柏溪已經快忘了自己眼睛不腫時候的樣子了,這些天她一直以淚洗麵。
人前的時候還好一點,隻要一回到家裡,看到他們睡過的床,一起呆過的廚房……眼淚就像有自我意識般不停地流下來。
唯一的紓解是去市場裡買很多食材,變著法兒地給他做好吃的。
隻可惜他現在渾身插滿管子,根本沒有辦法進食。這些東西從早放到晚,怎麼端出來的,最後又要怎麼倒了去。
大概這就是所謂的命吧,之前她有那麼多時間給他做好吃的,她以為他是無理取鬨是撒嬌,根本懶得動手。
現在心甘情願為他付出了,人家又不需要了。
可她還是想做,總想著等他好過來,可以進食了,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她,第一口吃到的就是她的傑作。
某天柏溪又要開始一天的繁忙時,鄭慈宜給她打來電話,聲音低沉地要她來醫院一趟,說:“這邊有點事兒。”
柏溪當時就被嚇得心猛地往下一墜,過去的路上腦子裡一片空白。
她想過很多不好的結果,想過很多不好的事兒,可她還是遠遠低估了這件事對她的巨大衝擊力。
鄭慈宜說:“寧鈞情況穩定了,醫生說咱們可以進去看他了,可是有一點——”她舔舔嘴唇,很為難的樣子:“他暫時醒不過來。”
“什麼叫暫時醒不過來?”柏溪牙根都快咬斷了:“你是說他變成……植物人了?”
鄭慈宜彆過臉,不再說話。
柏溪不斷開始重建的心理防線一下子斷得徹徹底底,她整個人都無力地坐到地上。
鄭慈宜要去拉她,被她一手甩開了,她捂著臉無聲哭了好一會兒,才擦擦臉進了病房。
病房裡,紀寧鈞媽媽跟榮鋒他們已經在了,幾個助理也在一邊垂頭站著,整個病房的氣氛沉默又緊張。
柏溪有過釋放,真正看到紀寧鈞的一刻卻倏忽輕鬆了起來。
他的臉不再有那天的浮腫,臉色也好了許多。如果不是被告知他要睡很久,柏溪真的覺得他下一刻就能站起來跟她玩笑。
柏溪腳步很輕地過去,抓著他手,輕輕地揮了一揮。
“你這個人啊,真是的,每次要我注意安全,自己卻總是疏於防範,還特彆喜歡逞強。”她擦一把臉:“你看你這次栽了吧。”
柏溪一寸寸看過他,像是害怕遺漏般,仔細得前所未有。
“你這個人啊,一直都是言語上的巨人,行動上的矮子。說什麼天長地久,說什麼愛我到九十歲,怎麼現在自己躺床上,反倒要我來照顧你了!
“也幸好我傻乎乎的,以前隨隨便便就被你拐回家,可你又總是不見人影,於是每天的工作就隻是等著你。”
她目光忽然堅毅:“這次也不過就是再等一回罷了。可你也不要讓我等太久啊,我這個人耐心很不好的,如果你早一點醒過來,我還能跟你複婚,如果你一直都——”
心臟被一根尖銳的細針一下一下刺著,柏溪疼得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剛剛被她握住的一隻手卻倏忽動了下,柏溪一個激靈死死看過去,他手分明越收越緊,她不是錯覺,是真的!
再往上看,紀寧鈞居然睜著一雙眼睛盯著她。也不知道是因為角度問題,他需要眯眼,還是隻是因為嘲諷才故意掀低眼皮。
總之,他確確實實是看著她的!
柏溪一時間整個人都石化了,回頭四顧,病房裡每個人都憋著笑,特彆是紀寧鈞媽媽傻白甜,一張臉紅得快熟了。
至於鄭慈宜,娛樂圈裡多年摸爬滾打出的厚臉皮倒還維持著基本的體麵。
她隻是撓一撓頭:“那個,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也是無辜的……你如果真的要怪還是去怪……”
柏溪看了回來,紀寧鈞正將另一隻手伸過來。
拇指與食指間,夾著的正是上回求婚的那枚鑽戒。
他溫柔笑著,眉眼如暖春,聲音儘管還帶著虛弱,口齒卻很是清晰地說道:“你說的,早點醒過來,就跟我複婚。”
柏溪一時間又是囧又是氣又是鬱悶又是高興,種種矛盾情緒裡,最後是方才一番真情換假意的肉麻發言彈幕般重播在眼前。
丟人,太丟人了!
柏溪要往他前胸打過去,揮到半路記起他還病懨懨的,最後隻是輕輕落在他鎖骨上。
紀寧鈞拽著她手放臉上,輕聲埋怨著:“彆打啊,紀太太,我可是個病人。”
作者有話要說: 下麵還有長長的番外。七號開始更新吧!,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