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久的話,沈長年愛聽。
聽聽,這才是人該說的,連楊久都說了要和他學習,這代表什麼?代表他沈千戶飯菜做的好!
人生難覓一知音,沈長年覺得自己找到了知己。
“這幫小兔崽子一直抱怨我做的不好吃,說豬吃的都比他們吃的強。豬能吃到這麼好的白菜?這麼好的肉?”沈長年噴得非常儘興,臉上的疤跟著眉飛色舞,“小沒良心的不識好歹!”
“大家夥就是怕千戶累著,做那麼多人的飯菜是辛苦活。”兩麵都不好得罪,夾縫裡的楊久找著話左右逢源,以往沒有體會到的職場立刻感受到了。
躺平當鹹魚好難。
楊久苦著臉。
“算他們有點良心,不過我身子骨好著呢,哈哈哈,再給大家夥做個幾十年飯不成問題,隻要他們好好打仗,我天天做。”
周圍其他人苦了,天天吃千戶做的飯,不說戰鬥力如何,大家怕是沒法吃幾十年這麼就久了。
吃多了,鐵打的漢子都受不了!
“年紀輕輕的,苦著臉乾啥!”沈長年吼著,再做個幾十年飯絕對沒問題。
眾人馬上稀稀拉拉說話,聲音有氣無力。
楊久找不到人說話,蔫噠噠的。
“咋啦?”沈長年難得柔軟一次,掐著聲音柔柔的,就怕把水做似的小東西給嚇壞了,還指著她做飯呢。
楊久唉了一聲,“雖然王爺囑咐我在軍中做事,但終究是閒散人員,算不得長久,怕沒辦法一直幫千戶的忙。”
小眼神故作堅強地看向沈長年,楊久觀察沈長年快一天了,知道他粗魯的表麵下藏著柔軟,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看在自己賣力的份上,希望得到一份承諾。
沈長年寬慰楊久,“無事,我在王爺麵前有幾分臉麵,向他稟明了,會同意的,他人無權乾涉你的去留。”
楊久感激,“謝千戶。”
心卻往下掉了掉,自己的身家性命全係寧王一人。
沈長年笑了笑。
楊久跟著笑了笑。
她的暗示笨拙粗糙,沈長年怎會聽不出來,他說的,楊久懂得。
“王爺會同意的。”
沈長年沒有反駁,笑容帶著深意,“是啊。”
楊久不安地動了動屁股,在老油條跟前動心眼子就是班門弄斧。
忙忙兜兜大半天,感覺天沒亮多久就又開始昏昏沉沉地黑了,楊久問王爺什麼時候能回來?沈長年看著遠方,隻是說快的。
楊久不知道這“快”有多快,一想到那個冷漠的男子凝神看著自己,她臉色就白了白,始終把腦袋彆在褲腰帶上的感覺不咋好。
揣著手,楊久低著頭慢慢吞吞往帳篷那邊走,冷不丁地她問了一句,“你們說我做的白菜湯好吃嗎?”
小甲小乙跟在她的身後,要不是楊久提了讓他們兩個幫忙的事兒,他們兩個要一直站在旁邊餓著肚子吃風。
小甲遲疑一瞬說:“挺好吃的。”
“不用恭維我,我自己做的我知道,不好吃。”楊久搖頭,“肉腥味那麼一點胡椒壓不住,白菜凍酥了吃口上好爛,鹽不舍得放,沒滋味,要是有點辣椒就好了。”
小甲不知道辣椒是何物,但承認楊久說的是實話。
小乙打了個哈欠說:“我看他們肉直接切了就放鍋裡了,都不洗。”
“打水要走二十多裡路,太緊缺了。唉,每一鍋我都打過浮沫了。”楊久無奈地說。
可是打完了又有,最好的做法就是肉先燙煮一下,撇去浮沫洗一遍後切片,那煮出來的白菜肉湯會好很多。
“沒用。”小乙總結。
“是啊,就這樣他們說好吃。”楊久抬起頭,秀麗的眉眼可愛地彎了彎,忍俊不禁地說,“全靠同行襯托。”
沈千戶給大家留下的心理陰影麵積太大了。
“哈哈。”小乙忍不住笑出聲,小甲跟著彎彎嘴角。
笑了一會兒,收起笑容,楊久輕聲說:“我做菜真的很好吃,我會在這裡立足的。”
她要努力!
要讓所有人拜倒在她的鍋鏟下!
到了地方,三個人齊齊愣住,楊久嘴巴微微張開。
小乙就愛說大實話,他說:“能不能立足咱不知道,住的地方是沒有了。”
楊久,“……”
紮心了啊。
“大苟叔,怎麼拆我帳篷?”楊久著急忙慌趕過去。
一群人已經把帳篷拆得差不多了,隻剩下幾顆釘子在乾黃的地上沒來得及拔走。
她看到一個人抱著一床被子從身邊走過,立刻搶過來抱在懷裡,少了被子晚上要凍死了!還看到那條黑毛毯子,楊久擋在那人麵前,小甲小乙幫忙攔住人。
楊久,“毯子給我留下,留下!”
那人看看李大苟,在後者的示意下放下了毯子。
楊久顧著兩樣東西,狼狽地看著李大苟,要個解釋。
李大苟是個苦長臉,不像是提刀砍人的兵,像個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老農,他愁苦地說:“千戶說這些東西留著沒用,拆了送到外麵去能賣個好價錢,能換來不少口糧和豆餅,夠戰士們和戰馬吃上幾頓。公子心胸寬廣,不會在乎這些身外之物的,對吧。”
理由正當。
看李大苟愁眉苦臉一副為生計擔憂的樣子,比楊久還慘。
楊久沒理由反駁,求也沒有用。
“可是我……”楊久欲哭無淚。
“公子勿惱,軍中會給你安排住處的。”李大苟憨厚拘謹地笑著,雙手不安地握在一塊兒,“那個,千戶等我去回話,我先走一步。”
走出去幾步,他像是突然想到什麼拍了下額頭,看著一個方向自言自語說,“王爺的軍帳在那邊,千戶讓我去看看的。”
說完走了。
楊久眼睜睜看著李大苟走了。
她怎麼辦?
找誰要住處啊?
軍中管後勤的誰?!
“我睡哪兒?”楊久茫然了。
“公子,去找監軍,應當會有安排的。”小甲提議。
懷裡柔軟的被子沒讓楊久感覺多舒服,她頭疼地說:“隻能這樣了。”
她畢竟是監軍帶來的。
“監軍是個怎樣的人?”沒見到人,社恐已經提前恐慌上了。
小甲想了想,說道:“是個好人。”
楊久去看小乙。
小乙炸毛了,“看我乾啥?”
“就看看。”楊久說。
小乙被看得心裡麵發毛,彆過臉說:“好人,好人,是個好人,行了吧。”
得到兩個人蓋章的好人。
楊久沒有放心,反而警惕了起來。
等見到人,看到三十歲上下的男子和藹可親地宛若上了年歲的長者一般對自己噓寒問暖,楊久知道監軍的確是個挑不出錯的好人,還是個長得斯文儒雅、內斂沉穩的成熟男子。
如若不是知道他是個太監,楊久應該會羞澀在成熟男子的體貼入微中。
“睡得好嗎?”肖乙亭坐在茶盤後,給楊久倒了一杯茶,推著紫砂的小口杯到楊久手邊,“太平猴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