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穿著白紗的衣裙,卻給白雲染上了七彩的顏色。最熱的正午過去,躲在陰影裡的雞群重新變得活躍,咯咯噠的聲音此起彼伏,近千隻雞圈在不大的一塊空地裡,此處已經看不見瓢子的身影。
雞用爪子刨著地,偶爾翻出個蟲子或者是草籽兒,就是一陣興奮的咯咯聲。
雞群有些焦躁。
牧雞的人同樣不安。
“二娘,快兩個時辰了,上元縣那幫人沒一點動靜,不會是不同意吧。”男人愁緒滿臉,粗糙的大手擰在一起。
陳二娘微微閉著眼睛,“再等等。”
男人急吼吼地說:“等啥啊等啥啊,再等就要把雞趕到彆處去,給他們白抓蟲。”
見妻子沒吭聲,男人沉不住氣地原地轉來轉去,“不會是又打著咱雞的主意,我就說生意不好做,不能做,走那麼多路,路上擔驚受怕的,差點給人殺嘍,還不如老老實實在家裡,我做餅,你給我打下手賣餅,日子雖然不富裕,倒也太太平平的。你倒是說句話啊,彆悶聲不吭的,我咋覺得你出來就變了,看我的眼神都不對,白我乾啥,一點也沒有以前的好,對,就是隔壁窮酸秀才說的溫柔,現在對我一點都不溫柔。晚上拉你出去相好,你都不肯,你還當我是你男人不。”
陳二娘靜靜地看著成親快二十年的丈夫,好似第一次認識他一樣。
男人被看得後背發毛,他黑了臉、豎著眉,視線不敢落在妻子的身上,色厲內荏地高高舉起手,卻遲遲沒有落下。旁邊有人過來勸,男人順勢找了個台階下,嘴巴裡罵罵咧咧地指責著女人的種種。
旁邊的人說:“二娘最近也是忙著牧雞的事兒,著急上火的。”
“沒個婆娘樣子,談生意那是男人的事情,你看看她穿的什麼樣子,男不男女不女的。”男人嘴巴裡罵著,心裡卻一陣一陣發寒和害怕,在妻子平靜的目光中自己的狼狽無所遁形。
“穿男人衣服不是走動起來方便,誒誒,陳知縣來了。”
男人壯著膽子搶在陳二娘的前麵走過去,和喜形於色的陳知縣說話,“陳、陳知縣,咱的**雞的事情,那個,我們可以便宜點。”
陳知縣一臉不解地看著男人,他看看男人又看看後麵的陳二娘,難不成換主事的了?
男人無措地一直拿手擦著褲管,腦子裡一團亂麻,明明感覺自己舌頭動來動去,耳朵卻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越說越亂、越說越急,恨不得直接去扯陳知縣的衣領子。陳二娘都看在眼裡,無奈地搖搖頭,走上前,歉意地和陳知縣說:“我家官人沒有說清楚,陳知縣是說已經商定好牧雞的事情?”
陳知縣拋下男人,立刻和陳二娘說起了牧雞的事兒,“陳大姐,商量好了,我雖是一縣父母官,但深知你們不遠千裡從幽州趕來一路艱辛,這份幫助我們上元縣的心實在是難能可貴,怎麼會在牧雞的事兒上讓你們吃虧。各村村正和鄉老都是明理之人,都是這般想的,我們同意你提出來的價格。”
陳二娘覺得自己呼吸變得急促,心臟穩穩地開始加快跳動,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在心頭醞釀。她以為自己會紅了眼眶,抖著雙手,但事實上她始終帶著恰到好處的笑容,讓陳知縣猜測不到真實想法,越發覺得她高深莫測。
“就是,陳大姐,要打個商量。”
陳二娘忙說:“陳知縣請說。”
“本來說定了,給一畝地捉蟲半貫錢,這時間上改改如何,三天為限,三天內要是蟲子除了給三百文,要是用了三天以上的時間,就給五百文。”
陳二娘沒有立刻答複,沉吟了片刻為難地說:“大家夥信任我,讓我和陳知縣談事兒,現在縣裡麵結果出來了,我肯定也是要和大家說一聲的,麻煩陳知縣等等,我很快就來。”
陳知縣說:“好的,陳大姐,我就在這邊不走。”
陳二娘轉身去和其他人說縣裡麵的決定,經過丈夫時,手被丈夫粗魯地握住,她掙脫了開來,頭也沒回地走了出去,被握的手腕隱隱地顯出紅暈。男人看著陳二娘的背影,茫然地張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
不出一盞茶的功夫,陳二娘就滿臉喜色地過來和陳知縣說大家夥兒同意了,就按照縣裡麵商量的辦。
“陳知縣,就彆耽誤了,現在就開始吧,早一點除掉蟲子,莊稼早點種下去,大家夥兒的損失小一點,咋樣?”
陳知縣求之不得,感激地想要伸出手去握陳二娘的手,但礙於男女有彆,他是撾耳撓腮了半天,隻能夠傻笑。第一年外放為官就遇到蟲害的事兒,陳知縣著急上火沒有用,陳二娘的到來是及時雨,彆說喊一聲大姐,現在讓他認個乾親他也願意。
雞群移動的時候聽到馬蹄聲,並肩而立的陳知縣和陳二娘望過去,陳知縣立馬臉色變了,匆匆迎了過去,口中稱著太守。一路沒停趕來的蕭德嚴氣喘籲籲,顧不上休息就下馬拉著陳知縣說事兒,他的視線落在了遠處一身短打男裝的陳二娘身上,虛胖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泄露猜測、揣度的情緒,當陳二娘轉過來時,胖胖臉上的笑容撐了起來,耳邊是陳知縣的事件陳訴。
蕭德嚴大步走了過去,虛胖的肚子波浪起伏……
······
夕陽把湛藍的天空染成了金紅色,朵朵蓬鬆柔軟的雲像一朵朵怒放的玫瑰,空氣中仿佛充斥著花香。勞作是辛苦的,機械的重複勞作日複一日,辛苦仿佛沒有儘頭,但看著茁壯成長的幼苗,心頭就湧上了激動,身體又有了用不完的乾勁兒。沈玨不肯坐馬車,吵著要騎馬,有一個帶頭,其他眼饞高頭大馬的就跟著起哄,楊久被吵得頭疼,深深覺得幼兒園老師不好做,還好當年自己在填誌願的時候沒有聽廠裡麵幼兒園園長的報了幼師專業,不然畢業後肯定進幼兒園帶孩子,想想就哆嗦。
“安靜下來,不聽話誰都沒有大馬騎。”楊久虎著臉看著熊孩子沈玨,用眼神告訴他,再不聽話就等著打屁股吧,抬起的手收成了拳頭,“集體都有,安靜,收。”
孩子們乖乖閉嘴,但一雙雙明亮的眼睛仿佛會說話,眼巴巴地看著楊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