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經進來了,就有了被傳染的可能性,現在趕他出去已經來不及!
在趙禛懷中的楊久氣恨地抬起手捶了他一下!
趙禛悶哼一聲。
楊久忙摸著剛才自己捶打的地方,“怎麼了,你不會又受傷了吧,我用的力氣不大啊。”
手被按住,楊久抬起頭,尤帶擔憂的雙眼落入一雙含著笑意的眼睛裡,她瞬間明白了,“你騙我!你竟然學會騙人了!”
加大了力氣捶過去,楊久哼了一聲,從他的懷抱裡掙脫出來。
這一下是真的疼,趙禛捂著胸口苦笑,自己是自討苦吃,看著楊久氣哼哼的背影一時口拙,壓根不知道如何來哄人。
漸漸找回情緒的外露很容易,但哄人開心很難。
趙禛語調柔軟,求饒地喊著,“阿久。”
楊久眨眨眼,沙子進了眼睛澀澀的難受,她轉過身,彎彎的雙眼嗔怪地看著他,“進都進來了,不趕你出去了,要是你身上帶著病毒出去就會傳染給彆人。”
趙禛連忙點頭。
楊久埋怨地說:“你瞧瞧,把人都趕走了,怎麼找馮門給你種痘。”
趙禛看向一側,楊久疑惑地看過去,見到小甲小乙安靜地站在院子門口,溫順地垂著頭,要不是他的視線,她壓根察覺不出他們兩個在這兒。
心中感歎,這兩孩子在宮裡麵接受的都是什麼訓練啊。
“小甲,請馮大夫過來。”
小甲應諾,轉身走出去不多久馮門就走了回來。
還是剛才的位置,還是剛才的一套工具,還是接種牛痘的步驟。
但接種的對象不同了。
陰沉如馮門看著麵前的胳臂,口罩下的麵孔緊繃,唇緊緊抿著,和方才的輕鬆乾脆截然不同的心境。
“無須有顧慮,一切照你熟悉的做便可。”趙禛淡聲說。
馮門歎了口氣,聲音被楊久聽到了。她說:“咱王爺人很好的,寬宏大量、心胸開闊、平易近人,你隻需按照自己熟悉的做,旁的不需要有顧慮,放心好了啦。”
在場的無不想去看看楊久後再去看看趙禛,但忍住了,沒敢。
可是心裡麵肯定崩潰地大喊:哪隻眼睛看到平易近人了?!
威嚴日重、不苟言笑的趙禛平平的一個眼神就使人膽寒,楊久大概已經忘記了剛見到他時的害怕。
正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馮門隱瞞身份以醫者進入幽州,本身就帶著可疑,但楊久將種痘的工作交給了他,趙禛願意以身犯險。馮門猛地放下竹片刀,退後兩步在趙禛身邊跪下,以額觸地,“王爺,馮門乃羽林禁衛,掌刑訊,家姊皇帝德妃。”
“廣申侯的兒子。”趙禛說。
馮門沒有任何隱瞞地說:“是,家姊被逼自儘後,家父一病不起,不出半月撒手人寰,我還未處理好父親的後事就接到線報,葉妃要趕儘殺絕,我趁夜離開京都,去往江州,認識了王異,假為夫妻,來投靠王爺。”
趙禛頷首,“你的事日後再說,眼下以除疫為重。起來,為我種痘。”
馮門用力磕頭,“謝王爺!”
麻溜地起來準備去碰竹刀,馮門被楊久阻止,楊久說:“換手套,你手上帶著的臟了。”
馮門從善如流,“是。”
一貫流暢的動作,沒有拖泥帶水的落刀、接種,一氣嗬成。楊久看著這番動作,心中不斷嘀咕:自己看走眼了啊,原來不是仵作,是侯門世子、天子近衛、詔獄酷吏,還是個在逃犯……
她四十五度看天,自己是沒啥中彩票的運氣了。
幽州乃是邊城,不愧是流放之地,聚集著一群與朝廷有瓜葛的人。
多個逃犯,改變不了任何,“債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癢”,隻要趙禛覺得沒有不妥,楊久就覺得無所謂,正是用人之際,什麼人不是用呢。
“種痘後傷口不要碰水,普通人不會有太大的反應,頂多出現點皮疹等,傷口處長了‘花花’就代表種痘成功了。”楊久書麵告知過趙禛這些,但見到人後她不免重複了幾句,“隻要種痘成功,天花就不足為懼。有了它,就可以控製住感染人數,隻要不產生大規模的感染,就不會出亂子。”
哪怕沒有特效藥,已經感染的也要儘力救治,能緩解痛苦就緩解痛苦、能康複就康複……儘人事聽天命,人總不會服輸。
趙禛接種完後二人根本就沒有時間繾綣,而是認真地說起了抗痘疫的事情,交換著內外的信息。沒有直接交流,信息上總有個信息差,現在當麵說了一些疑惑的地方立刻得到解答。
趙禛說,“一頭母牛所能提取的疫苗數量遠遠無法滿足整個幽州城所需。”
楊久說,“遠遠不及,不過牛痘乃牛的傳染病,把牛關在一起養,應當很容易傳染。”
趙禛說,“我來之前就命人尋母牛養在一處。”
楊久拍拍腦袋,“你不提這點我都忘記了,忙昏頭了。”
趙禛莞爾,“一人計短……”
楊久笑著接過,“兩人計長。”
二人相視一笑,一切儘在不言中。
他們根本就沒有想過種痘會不成功,從未將種痘要是產生副作用考慮在內。
她對老祖宗實踐出來的辦法有信心。
他對她有信心。
經過統計,初步接種牛痘的有一十二人,包括趙禛、小甲小乙,簡單造冊,有專人跟隨觀察,記下他們的種種反應,暫時沒讓他們接觸病患。
孫傑是杏林世家,自他記事以來,長輩們不是看病就是炮製藥材,耳濡目染之下,他慢慢走上了父輩們的道路,不說懸壺濟世、妙手回春,僅“治病救人”四個字就足夠他琢磨一輩子。
此番痘疫,他二話不說的應官府號召,進入了大槐樹巷子。
本以為是聽宋大夫或者陳大夫安排,沒想到主事的是一個看起來年不及二十的丫頭片子。孫傑知道楊公子,王爺身邊的紅人嘛,也知道她女扮男裝、走街串巷,還知道她想出了辦法解決了蟲害。
但有幾點小聰明和“治病救人”是兩碼事。
孫傑是不服的。
“孫大夫想什麼呢,籃筐裡沒有藥材了。”同應召的大夫說。
孫傑低頭看了眼自己抱著的籃筐,裡麵就剩下藥材碎屑了,自己竟然還機械地做著分藥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