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軍兵臨城下之際,皇帝以南巡為理由,連夜從西門京城,此後三天內,數不清的達官貴人、尋常百姓簡單收拾了行李倉皇離開,滔滔江水上,大大小小的船隻如過江之鯽,熱鬨得宛過年。船破開江水帶出白浪,引來鷗鳥於船側翱翔、江豚於船前嬉戲,如果不是身後是國破山河,當真是出遊的好景致。
寧王平定叛軍,進入京城的消息跨過天塹傳入皇帝耳朵時,他連眼皮都沒有掀開,打著哈欠、漫不經心地說:“大局已定,回不去了,朕也待膩了那裡,換地地方也是不錯。”
“陛下,完全可以下旨讓寧王接您回宮。”成國舅小心翼翼地建議。
皇帝笑了,“嗬,我手上已經沒有牽製他的籌碼。”
那笑聲很輕很淡卻和江南的梅雨季節的陰雨潮濕一樣黏膩,濕噠噠地滑進了成國舅的耳中,他口中發苦,萬萬沒想到忍了一輩子的容太妃竟然在最後關頭如此剛烈,寧王是孝子,沒有渡江過來弑君已經是破天荒的事兒了,談何讓他來迎皇帝回宮……這兩三年來,寧王東征西討、南征北戰地平定了平叛,他不是簡單地消滅了叛軍,而是平息一處的戰火就治理一方的經濟政務,他的手下不知道哪裡來的難麼多能人,輕而易舉地就接管了一地事務,龐雜、繁瑣、眼花繚亂的事情就像是找到了線頭一樣提起來乾乾淨淨。
成國舅初聞時就知道引狼驅虎,寧王不是在平叛,是在收複失地……
他看了一眼與葉妃廝混在一起,男女就著單衣的身子交纏,似兩條無骨蛇一樣。
心中長歎,他知道大勢已去,大勢已去啊。
還好有長江天塹在,寧王調兵渡江費太多人力物力,以寧王謹慎的性格輕易不會做。
就在成國舅悲涼地想著什麼時候繼續南下的時候,他聽到皇帝散漫的聲音,“他不是政務通達嘛,那一邊就讓他好好管著吧,彆來打擾正朕的清淨,隨便他怎麼做。”
分江而治。
成國舅心中一凜,呆立在場,久久沒有言語。
皇帝聲音剛落,曲子就亂了調子,舞者就撞在了一塊兒,就連軟弱無骨的葉妃都僵硬了身體。皇帝撫摸著葉妃裸露在外的背,白皙柔滑的皮膚比最好的綢緞還要舒適,皇帝輕笑著說,“愛妃,怎麼了?”
葉妃嬌笑著滾入皇帝的懷裡。
皇帝輕笑著親了上去,當下就有內侍清場,至於那些亂了拍子的歌者舞者樂者等等,下次就不會出現了……
成國舅從宮中走了出來,猶覺得鼻腔內充斥著曖昧晦澀的香味,但他沒有覺得骨肉酥麻,隻感覺徹骨的冷,每走一步都似有寒霜在腳下凝結。他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幫陛下料理朝政多年,究竟圖了什麼啊?明明處事公允、知人善任,為何在他擔任首輔期間發生了幾乎席卷全國的叛亂?又為何違背組訓,讓藩王離開封地?為什麼會出現分江而治、一字並肩的割裂場麵?他始終記得自己如何在先帝彌留之際苦口嘔心地勸說——立嫡立長,也記得自己如何聯合勳貴把陛下擁立到皇位……
明明有著雄心壯誌,為什麼如今成了這樣?
“首輔!”
一聲尖利焦急的喊聲竄入成國舅的耳朵,他隻覺得好吵,應該把叫喊之人立刻杖斃,但身體不受控製,他隻覺得天旋地轉,臉重重地砸在了地上。閉上眼睛之前,他腦海中盤旋的唯一想法是:地磚好硬好涼,遠不如京城家中的軟玉地麵舒服。
······
時間往前半個月,趙禛和楊久說要入城的第二天,楊久早早地就把兩個孩子收拾了出來,捏捏這個小臉、拉拉那個的小手,她心中又是忐忑又是期待,忍不住就叮囑了孩子們許多。
趙小寶噘嘴,他還沒有睡夠呢,“媽媽,乾嘛呀,起這麼早。我還在做夢呢,你就把我從夢裡麵吵醒了,對吧二寶,你也沒有睡夠。”